在二次元逆转现实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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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时间:2015-2018年
故事地点:上海
一
与加奈分手近两年,我还是能经常梦见她。
我们在一个DD娃娃兴趣圈相识。DD娃娃,是一种关节部分为球体、可以摆出各式各样姿态的树脂娃娃。兴趣圈里的娃爸娃妈,大多数都是二次元爱好者,经常交流新番和近期漫展信息。
与我聊最多的就是加奈。我们兴趣相投,喜欢同样的动漫,听同样的歌。她小我4岁,是位DD娃娃化妆师,能把原本平淡无奇的素颜娃娃画得栩栩如生。在网上聊了两个月,我终于鼓起勇气表白。2015年6月7日,我和加奈在一个漫展见面,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深情总是短暂。2016年圣诞节前夕,加奈复习考研,压力很大,而我忙于工作,没办法及时给予她精神支持。矛盾因此而生,闹了几次情绪之后,她发来客套的分手辞:感谢这段时间的陪伴,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决绝,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试图挽回。可加奈始终不搭理,还给我妈妈发了条短信,说拜托阿姨,让我不要再纠缠。她用了“纠缠”这个词,比分手还叫人难受。
隔天,加奈在朋友圈发了两张聊天记录的截图,内容是对我的吐槽。她朋友说我人品有问题,分手是正确的,还提醒加奈,小心我会报复。
被自己爱过的姑娘说成是垃圾,我内心瞬间如霜打。
聊天记录被很多共同好友看到,其中大部分是DD娃娃兴趣圈结识的网友。明面上,他们没说什么,但从此,我在群里说话,几乎没人再搭腔。与共同朋友闲聊得知,加奈跟许多人控诉我是个渣男,骗感情、骗炮又骗钱。
一切来得如此唐突,震惊之余,我没敢问朋友信不信。
加奈前后180度大转变的态度,倒是很像我一直很喜欢的ACG人物“苍崎橙子”。她是TYPE-MOON系列游戏《空之境界》中的重要人物,有反差巨大的两种人格。戴上眼镜,她是温柔友善的大姐姐;摘下眼镜,她是沉着冷静、心狠手辣的复仇者。
我是TYPE-MOON的粉,很喜欢《空之境界》系列动画和小说,没事就把《空之境界》剧场版翻出来看两遍,还把所有的SNS账号名字都改成了苍崎。很巧的是,加奈和苍崎橙子同天生日,都是狮子座。
我努力不去在意那些站队行为,但失恋的痛苦,还是升级成了更糟糕的自我否定。我开始怀疑自己人品真的有问题,或许不配交女朋友,也没有几个真朋友。
与其被人说闲话,不如主动把烦恼根源解决掉。我狠了狠心,退出加入多年的DD娃娃群,删掉大部分共同好友。虽然,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网友,现实生活中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我总觉得屏幕背后藏着许多蔑视的目光,或许,还会有看过那几张截图的人窃窃私语:“你们看呀,那谁谁,就是加奈太太的人渣ex,好恶心哦。”
我再也不想和人类打交道,对社交和维系人际关系极度厌恶,宁愿和家里的11个娃娃讲话
二
分手前,我一直陪加奈玩一款游戏。游戏在研发初期,还没有完整的抽卡系统,即使是100W击杀以上的肝帝,拿命氪金,也很难获取强力装备。
三次元里受挫,二次元里也是个没运气的非酋,我烦躁得直想摔手机,发了条微博,宣布从这款游戏里退坑。
那段时间,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工作时间朝九晚九,做一休一,原本状态就差的我,根本没有肝力支撑12小时的工作时长,能混则混,没多久就辞了职,彻底宅家当自闭废柴。相熟多年的哥们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去附近的公园散心。
上海的一月天气有些阴冷,整个公园像处在城市中的荒野,人迹罕至,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影。很明显,这种僻静更适合一对情侣来享受,而不是两个大汉。绕着公园走了两圈,哥们一直在讲段子想逗我开心,似乎出门前特意百度了笑话大全,虽然,没一个是好笑的。
见我没被冷笑话打动,他干脆掏出手机玩游戏,边玩边介绍:“Fate系列动漫的衍生手游,人设剧情特别棒,玩家都是月球人,也有很多资深月厨,这游戏难度不高,挺休闲的。”
“月球人”是TYPE MOON的追随者们对自己的戏称,喜欢到走火入魔程度的月球人,被叫做“月厨”。他玩的游戏叫Fate/GrandOrder,简称“ FGO ”,属于Fate系列的续作,我看过动画,很喜欢。
像一部沉浸体验式的小说,FGO游戏里,玩家只能派出从者参与助战,获得友情点,但无法互动交流。月球人隐隐于世,我只能在微博上搜寻同好。
一个叫“Aika”的女孩私信我:你也喜欢苍崎呀。
虽然苍崎橙子多次出现在TYPEMOON的作品中,堪称制霸型月,但通常作为故事向导或小人物出现,比较冷门。难得遇见同好,我和Aika聊得甚是投机。Aika是个美少女画师,家在广州。她把我拉进她的FGO游戏群,群里人不多,大部分是广州人。
之前,我加过几个游戏群,里面玩家很杂,各聊各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潜水。大概只有月球人才懂月球人,Aika的群很少冷场,我很快和大家混熟了。
三
每天都泡在群里,慢慢缓解了我的失恋情绪。再怎么心碎,世界也不会因此毁灭,总要回到现实。我打起精神整理简历,投了几家ACG公司。
但噩梦依然像手表一般兢兢业业,准时在夜晚将我敲醒。
有时,我梦见和加奈再次相遇,正常交谈,她为我系上温暖的围巾,但我心里依旧大雪纷飞。我清楚自己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在现实中和她见面了,只能在梦里好聚好散,无法一笑泯恩仇地告别。
偶尔,群友们也会交流各自的感情,聊得相当坦诚。一个深夜,我也鼓起勇气分享自己的经历。自闭了太久,我很想试着信任这群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听我讲完,几个还没睡的群员纷纷出来指点迷津。他们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加奈,没人站队,只是客观分析这段感情里,哪些是我的问题,哪些是别人的过错。临睡前,Aika特意私聊我:不必自我怀疑,也不要自责,你是OK的。
2018年1月,为庆祝FGO第一部完结,B站在上海国家会展中心举办了FES漫展。群里很多玩家想在FES上搞一场大型面基,策划了好几天,但大部分玩家都在广州,没法赶来现场。可惜,现实里召唤不来英灵,没有能帮忙实现愿望的圣杯。
我在微博上求组队,最后约了两个上海本地的玩家同去。FES漫展当天,上海下了场暴雪,会场布满沾雪的脚印,神似迦勒底。在现场刷微博时,我突然发现群里一位玩家也在现场。他在南京工作,临时决定赶来,顺理成章地和我面了基。
在群里,他和女玩家聊得很开,动不动就开车,说几句骚话,现实中却腼腆斯文,讲话很收敛。大家都需要一个与自己反差较大的人设,释放自己的另一面,我很能理解。
因为我也在用各种方式,努力撕掉前任贴在我身上的渣男标签。
2018年3月,群里的玩家们计划一起去香港看坂本真绫的演唱会。在FGO游戏里,她为很多高人气角色配音,甚至,有位玩家就是为了坂本真绫才玩FGO,开玩笑说:“活着就是为了坂本真绫。”
我定了上海飞往广州的机票,决定和他们一起去香港看坂本真绫。
这是一场跨越1425公里的面基。
3月的广州,气温已经开始朝夏天过渡。而我对广州的体感温度毫无概念,穿了件长袖夹克,在一群穿着轻薄的广州人群中十分显眼。拖着箱子走出地铁,一位个子小小的女孩子朝我挥手,身边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是Aika的学弟,经常在群里和我互动。
同行的几位玩家都是ACG爱好者,随便抛梗接梗,完全没有陌生感,几天的朝夕相处下来,我们的关系铁得像发小。
告别时,他们向我挥手,脸上是真诚的笑意,和这座被湿气包围的城市一样友善。经过这两次成功的面基,我终于确认自己在人际交往上没有问题,放下心结,不再去想前任的事。
四
回到上海,我在网上搜寻到一个本地的小规模FGO游戏群,打算开启新的社交圈。
我是进群的第30个人,群主与我很聊得来,让我做管理员,帮忙维护群关系。我不定期拉些新人进群,分享一手情报和攻略配置。FGO游戏内有个好友系统,可借助好友游戏内的角色协助通关。我的FGO账号算得上是个“大佬号”,他们戏称我的好友位“一位难求”。
我年纪稍长几岁,私底下,群员们都管我叫“大哥”。魔都本地群准备搞一场面基大会,由我这个“大哥”和另一位群员统筹报名、制订活动内容、选位预约,我主要负责调动现场氛围和话题走向。
面基圆满结束,他们说我有气场,后两届活动,还是由我主负责。
有了这两个FGO群友的宽慰,我逐渐恢复分手前没心没肺、乐天派的性格。一个月后,我谈了新恋爱,和过去正式作别。
每年,FGO都有圣诞活动,玩家可以无限参加一个游戏副本,但需要一定的游戏配置,要花很多精力。
针对这个活动,我和Aika在广州FGO游戏群里搞了个有奖竞赛。竞赛取了个欢乐的名字:圣诞秃头活动。奖励由群主跟管理员出,刷副本次数最多的人获得全部奖品。群员们积极参与,很多人跟着提供奖品,最后,我们有了一个奖池。
从圣诞活动开始,群员们持续亢奋了十几天,每天都在群里喊话:“哎呀我落后了,得抓紧了,啊啊啊,我上班怎么办?”
公司的办公环境很开放,如果把工作完美无缺地完成,剩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为了能顺理成章地摸鱼划水,我每天拼命干活,提高效率,挤出所有空闲时间刷副本。
活动结束那天,一个我不熟悉的群友获得了全部奖品。虽然我这个“大佬号”没能夺冠,但十几天的激战让我心情愉悦。
晚上,我和几个很久没见的朋友约去酒吧喝酒,无意间从一个认识12年的朋友口中得知,加奈与我分手将近一年,还时不时说起我这个前任,纠结过去发生的事情。
从酒吧走出已经是凌晨一点,我特意和他走在一起,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跟加奈还有交际,听她说了些什么?”那些闲话又被讲了一遍,我问他:“你相信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说信不信,但看他的惊讶表情,我知道,他当时一定是信了。虽然,我对前尘往事还心存阴影,但已经不想再计较,只希望加奈能放下执念。她那样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人好好爱她,比我更妥帖,更高明。
当晚,我又梦见加奈。在梦里,我跟她说:“我谈了新恋情,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希望你也好好生活,开启新的篇章。”
醒来打开手机,群里有玩家在讨论当初我陪加奈玩的那款游戏。因为游戏初期角色不好培养,推剧情需要很强的肝度,我玩到一半就弃了,现在这款游戏系统完备,玩起来没那么难。
原来,游戏跟恋爱一样,只对开服玩家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