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东西永远代表烂品味。毕竟，美丑是道主观题。

细带鞋vs人字拖

每到盛夏就会让人觉得双脚无法妥善安置——球鞋热、船鞋闷、凉鞋“水太深”。近来的流行趋势更能说明，凉鞋越来越自暴自弃了。今年时尚潮人纷纷给脚穿上了“比基尼”——让双足袒露的细带凉鞋和人字拖。

普拉达等风靡社交网络的细带凉鞋

细带凉鞋照顾到了不同层级的高跟鞋爱好者。初阶可以选择带子较多，能将关节着力点和脚背圈圈缠绕的细带鞋，有点像“罗马鞋”的精简版；高阶则可以选择仅固定趾骨的一带式。关键是带子越细越时髦，很多新品的带子细到看起来担心它会随时断掉的程度。如果让伍尔夫的侄子、艺术史家昆汀·贝尔看到这些细带鞋，一定会觉得毫无魅力。在他看来，东西被包住、看不到才会引发推测，而推测或想象的样子往往比不包着的时候美多了。不过，美国导演大卫·杜楚尼说不定会喜欢，“女人的时装是一种微妙的绑缚形式。男人的事就是如何困住她们”。

2019热门细带鞋

作为时尚而非功能性的凉鞋流行于20世纪20年代。当时法国蔚蓝海岸成了名流“打卡”圣地，设计师将凉鞋从沙滩带回舞池搭配晚礼服。当名媛们看到美国黑人舞蹈家约瑟芬·贝克脚上穿着与其标志性头巾完美搭配的灰色鱼嘴凉鞋时，她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叹。意大利鞋匠菲拉格慕创作了很多极度奢华的实验性凉鞋，其中襻带成了最具发挥性的装饰元素。

整个50年代，襻带凉鞋与受迪奥新风貌（1947年）启发的女性温柔气质相配。虽然后来受嬉皮士文化的影响，欧美的年轻人一度回归“自然”的平底乡土凉鞋，但这股新浪潮很快被迪斯科风所压制。在专注于晚宴鞋的设计师笔下，襻带高跟凉鞋再度成为最受欢迎的单品。

Oscar de la Renta 2019ss

襻带去掉装饰且细到极致后便有了当下的细带凉鞋。看似不规则的随意缠绕增添了细带鞋轻松的调性。追求轻松随意是运动休闲与街头风格席卷时尚之后的后遗症。本以为昙花一现的运动休闲和街头风格在经历了过度曝光四五年之久仍然保有“杀伤力”，并且伴随着它们对传统严格的时尚观的反叛情绪继续蔓延。从服装到背包、运动鞋，如今“下沉”到了凉鞋，并且一沉到底，恐怕没有比人字拖更随意的选项了。

范思哲2019ss

人字拖和很多“出身不高”的单品一样，“人格”极其分裂。拥有豪宅的人穿人字拖，为他清洗游泳池的人也穿。碧姬·芭铎是上世纪60年代普及人字拖的明星，在肖恩·康奈利等名人被拍到穿着它在威尼斯度假后，人字拖成了市面上最畅销的鞋型，完美适应迅速增长的户外生活方式——烧烤和海滩。巴西最著名的人字拖生产商Havaianas在50多年前也许预测到了它的普遍性，却不一定想象得到它会与时尚产生关联。

现在，设计师王大仁（Alexander Wang）最早将人字拖引入其2017春夏时装秀的T台，Michael Kors和Isabel Marant紧随其后。蕾哈娜也曾为她的Fenty设计过人字高跟鞋，彼时Fenty还是和Puma合作推出的系列，现在俨然是最受LVMH集团青睐的设计师品牌之一了。虽然蕾哈娜素有“金手指”之称，凡事她碰过的东西都能迅速蹿红，但起初粉丝对人字高跟鞋并不买账，纷纷在推特上发出“丑爆了”的嘘声。时尚评论人也相继加入了这场在社交媒体上由人字高跟鞋引发的混战，最后“时尚女魔头”安娜·温图尔以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喜欢人字拖”宣告了这双“丑鞋”的“合法性”。

人字拖重返T台

潮流预测公司WGSN认为，如果要说夏季有什么潮流会延续的话，非人字拖莫属。虽然这一鞋型存在已久，但一直被定性为沙滩鞋。在被允许更多穿着空间之后，人字拖像一件全新的时尚单品，从Yeezy第八季PVC楔跟鞋、Simon Miler猫跟鞋到Vetements最“朴实”的Logo拖鞋，在秀场的曝光度比任何时候都要高。

“丑丑就潮了”

1966年，设计师马戈·弗雷泽（MargotFraser）将勃肯鞋从德国引进到美国旧金山的时候，鞋店纷纷拒绝销售这款鞋，因为它太丑了——平行宽厚的织物带像绷带一样把脚包住，紧贴脚底线条的波形足床让脚看上去大了一圈。没放弃的弗雷泽去嬉皮士经常购物的商店试试运气，就这样，这款笨拙的船状矫形凉鞋找到了能欣赏它的伯乐。90年代，它在超模凯特·摩丝的演绎以及马克·雅克布的“垃圾摇滚”风潮中留下过经典形象。2012年，Céline创意总监菲比·费罗（Phoebe Philo）对这款丑鞋的超现实主义改造（给凉鞋增加了毛茸茸的鞋垫）引发了勃肯鞋的又一次周期性回潮。《纽约客》当时对毛底勃肯鞋的评价是“诙谐，挑衅，还有点傻”。

Rick Owens设计的毛带勃肯鞋

事实上，勃肯鞋有很大的市场受众，但长久以来那些人都算不上时尚爱好者。所以它和Uggs、Crocs以及户外运动速干凉鞋Tevas被划分为属于时尚局外人的丑鞋。然而，正是这些丑鞋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渗透到了时尚的主流。多家大牌都相继推出过厚底Tevas式凉鞋。当巴黎世家设计师给“傻大憨粗”的Crocs洞洞鞋加上了10厘米的鞋底之后，在全球社交媒体上为两个品牌带来了100亿的浏览量。

香奈儿Tevas凉鞋

“丑丑就潮了”似乎已经成了时尚定律，这不仅体现在设计上，还体现在穿法上。传统男装的着装规则正在消失，尤其是跟鞋相关的那些。印象中，凉鞋配袜子是“时尚灾难”，可是不久前贝克汉姆被拍到身穿湖蓝色西服套装一丝不苟，脚下却踩着一双棕色勃肯鞋配红袜。用袜子配凉鞋的不只是小贝，侃爷（Kanye West）在去年8月参加朋友婚礼时，搭配薄荷绿Louis Vuitton西装的也是一对Yeezy气垫凉鞋加棉袜。

路易威登男装引发凉鞋配丝袜潮流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女装上。4年前，用丝袜配露趾凉鞋的人一定对时尚一无所知，可当网红模特肯达尔·詹娜穿着Jimmy Choo一字带匕首跟鞋和肉色丝袜走上2017年的戛纳红毯时，没人觉得画面违和，毕竟西蒙·罗卡斯和香奈儿已经在T台上帮她验证过这种搭配方式了。在时装评论人看来，正因为袜子配凉鞋是一种禁忌，设计师才会钟情于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方式，土和潮的一线之隔完全取决于主观意识。但就算凉鞋配袜子变成了潮流穿法，也不意味着没有美丑之分，仍然需要搭配：对于女士来说，只有让人感受到全身的装束是经过细心考量的，才能再用丝袜配凉鞋；对于男士来说宽容多了，邋遢一点可以被当作Sleazecore（嬉皮风的进阶版本），精致一点可以被划为潮流达人，唯一的要求是颜值高、气质佳。

丑时尚（Ugly Chic）并不算新现象，《纽约时报》时尚评论人亚历山大·弗瑞将其追溯到18世纪末在街头闲逛的巴黎青年。他们的夹克和裤子松松垮垮，身体比例严重失衡，与当时资产阶级流行的奢华紫色或宝石绿色不同，他们最流行的颜色是马粪棕。然而，这群“怪胎”触发的反常现象成了时尚。

范思哲和古驰春夏系列中都出现了丝袜配凉鞋的搭配

在整个20世纪，有许多亚文化倡导冒犯性着装的例子，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穿裤子的女性和50年代的乡村摇滚，但它们并不丑，只是叛逆——它们没有迎合性别期待甚至有时扭曲了身体形态，但正是如此才有一种不断变化的力量，一种富于想象的意识。有时候它跟政治相关，比如“朋克之母”维维安·韦斯特伍德作为一位极富才华的女裁缝却偏不做漂亮的东西，她要“冒犯别人”，要“反击资本主义、父权制和殖民主义”。

随着冲突的升级，始于亚文化的丑时尚进入了高级时装，它不再满足于撕裂的衬衫或者在法兰绒上加几个曲别针，而是更精英化，更一本正经，更昂贵。《华盛顿邮报》用时尚潮流隐喻现状，讽刺地评论道：“第七大道的精英们已经把控制权让渡给了乌合之众。消费者要为丑浪潮负责，我们自己是始作俑者。”丑时尚是一面镜子，它揭示了消费主义欲望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