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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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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恐惧中醒来】


黑暗粘稠得像胶水,我在狂奔,身后传来了狗叫的声音。回眸望去,蜿蜒逶迤的山路上,有星星点点的火把,那是追赶着我的人吧?有鼎沸的人声,似乎全是女人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追赶我,我只知道如果被抓住了,我会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


我继续奔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奔跑。尖锐的草芒从我的脚脖子划过,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狗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就连叫声之间的喘气,我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像一部机器,一部已经开始运转的机器,只知道奔跑,再也停不下来了,永远都不知道疲倦。我不知道这被追逐的游戏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人终究是跑不过狗的,终于,我被那些狂吠着的狗追到了。我的肩膀一沉,那是狗的爪子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回过头去,绝望地看到了绿幽幽的眼睛,是狗的眼睛!它张开了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利齿,正闪烁着悚人的寒芒。一股腥臊的气味从它的嘴里涌了出来,扑向我的面颊。


婴儿坟场

我感觉到了恐惧,我必须要逃跑!我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缚坐以待毙。我转过身来,隐约中,我看到面前是一片密密麻麻茂盛的草丛。


我撒开脚丫,冲进了茂盛的草丛。


忽然脚底一滑,我感觉全身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我的身体向下坠去,那是一处隐藏在草丛后的悬崖!


狗吠声消失在了我的上方,我急速向下坠滑。这是一个深渊,生命的深渊。下坠的过程中,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时间也停止了。


地心引力,自由落体!


我绝望地尖叫,死亡的阴影如聚集在骨头上的蚂蚁一般,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颤栗地坐起,浑身冷汗,心口突突突地乱跳着。


我这才恍然明白,刚才我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在梦里自由落体的过程中,我恐惧地感到死亡的阴影像黑色的丝绒一般缠绕住了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梦魇之后,才会感觉到活着的幸福。


我终于镇定了下来,坐在床上环视四周。这时,我才惊异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农家小屋里,身上盖着一床破烂的薄棉絮。一盏油灯挂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散发着微弱且摇曳不定的光芒。屋里的一角,有—个燃烧着的小炉子,炉子上有一只陶土做的药罐,此时正在发出药烧开后的汩汩声。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试着想要挪动一下身体,突然间却觉得全身的关节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痛苦呻吟,发出一声哀号。垂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身上满是淤青的痕迹,各个关节都敷着土黑色的药膏,发出很香的气味。


难道刚才我梦见跌落悬崖的情形并非梦魇?其实我真的是跌下了悬崖然后身受重伤,然后被好心的山民救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希望与武侠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我被一个心地善良的农家女孩所救,而这个女孩又一定是貌美如花,不谙世事,清水出芙蓉。再然后,我与这个农家女孩真心相爱,厮守一生。


就在这个时候,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走进一个人,还真是个漂亮的女孩。


【借尸还魂】


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土布百褶筒裙,袅袅婷婷地走到了我躺着的床边。


我挣扎着露出一个微笑,对女孩说:“你好,谢谢你了。”


女孩望着我,眼里似乎满是忧愁与疑虑。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令我不敢相信的话:“老公,你醒了?”


老公?


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正想发问的时候,女孩转过了身,大声叫着:“姆妈,二黑哥醒了!姆妈快来啊,二黑哥醒了!”


破败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门外走进一个脸上满是沟壑的乡村老太太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头。


老太太一进门就满脸惊喜地向我扑来,嘴里大声说:“我的儿啦,你终于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忍住伤口的疼痛,前言不接后语地说:“等一等,你们叫我什么?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女孩与老太太突然变了脸色。老太太用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感觉有些发麻。老太太张开嘴,露出一排残缺的牙齿,然后缓慢地对我说:“你是我的儿啊,我怎么会认错。一定是你发烧过了头,脑子给烧坏了吧?”


我既好气又好笑,我说:“你们真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也不叫二黑。”


“你不是二黑,那你说你是谁?你媳妇春秀也不记得了吗?”老太太指着身边的那个姑娘,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哈哈,我当然不是二黑,我是……”突然之间,我的话刹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


是啊,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我的所有记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像要裂开了一样,好疼好疼好疼!仿佛有无数支细小的尖针刺进了我的太阳穴里,我无力分辨,也无法思考。


“村长,你说二黑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对老头说道。


原来这个老头是这里的村长。一村之长应该多多少少明白一点事理的,也许我可以从他嘴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大声说:“村长,我不是什么二黑,我也不认识什么二黑!你快给这老太太说,放我走!”


村长并没有接我的话,他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缓缓地问我:“二黑,你真的是中邪了吧?怎么连你姆妈都不认识了?那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叔叔啊!你爸爸的亲弟弟,陈村长啊!”


我摇了摇头。


他拿过了一面镜子,递给我,“既然你说你不是二黑,那你说你是谁?你看看吧,你究竟是谁?”


镜子中,我胡子拉茬,两眼无神,嘴皮上冒出一串水疱,脸上还有许多受伤后留下的血痕。但镜子里的人我绝对认识──他就是我!


我苦笑了一下,说:“陈村长,你告诉我,二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可以证实我懂许多他不懂的事!”


村长犹豫地望了一眼老太太与春秀,然后问我:“你认识字吗?”


我点头。


村长耸了耸肩膀,若有所思地走出了门。过了一会,他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走了进来。


春秀好奇地问:“村长,这是从哪来的?”


“我在村外的山坡上捡的。”陈村长说着,把纸片递到了我的眼前,“二黑,既然你说你认识字,那就读给我听听。”


原来是一张被揉烂的报纸,在摇曳的油灯光中,我找了一段内容还算完整的信息,高声念道:“寻人启事,赵蓓蕊,女,二十一岁,于一月前在旅游途中离奇失踪,望知情人能通知家属,定有重谢……”


这是一条简单的分类广告,那个走失了的女孩,一定想不到这张寻找她的广告,竟然可成为证实我不是一个叫二黑的山村文盲青年的证据吧。


显然我的话语让他们都感到了不可思议。他们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似乎是不敢相信我居然可以把报纸上的字都读出来。


陈村长焦急地在土屋里踱来踱去,大口大口吸着香烟。也许他开始相信我没有撒谎了吧,我感觉到一点希望。


突然之间,陈村长转过了身,大声对老太太说:“大姐,你别着急,我看,二黑的病根我找到了!”他陡然将手里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用力踩熄,然后屏住呼吸,一字一顿地说,“他这是……借尸还魂!得给他收收妖才行!”


老太太与春秀同时爆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借尸还魂?啊!……”


“难怪村外头的荒山上多了一处坟茔,说不定就是那个死了的人阴魂不散,邪灵侵入二黑的脑筋里去了。”春秀若有所思地说。


陈村长点点头,板着脸对老太太说道:“姐,我明天就来为二黑驱妖。二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千万别让他跑了。要是他想跑,你就拿铁锤敲断他的腿!”而春秀已经从还燃烧着的炉子旁,拾起了一柄铁锤。


刹那间,我不由得冷汗凛凛,浑身毛发根根倒竖。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山村啊?我开始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恐惧。


【不正常的山村】


以前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女主角就是为了留住心爱的男人,用铁锤将男人的膝盖敲碎,囚禁在了家中。一旦男人的膝盖眼看要痊愈的时候,她就再一次用铁锤敲碎。


难道春秀也要这样对待我吗?


我感到不寒而栗。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保住自己的膝盖最重要!我连忙大声叫道:“姆妈,春秀,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二黑!刚才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


老太太的身体颤了颤,转身望着我,眼神里多了些缓和。她面带喜色地说:“你真的记起来了?”


我连忙点头,大声说:“姆妈,你叫村长别给我收妖了,我已经全记起来了,我就是二黑!”


春秀惊喜地扑到我的身上,开心地叫了起来:“老公,太好了,邪灵离开你的身体了。”


她的这一扑,让我全身的伤口又一次开始疼痛了起来,但我还是忍住疼,苦笑着说:“是的,我全都记起来了,你是春秀。”


或许,我真的就叫二黑吧,或许,就像陈村长所说的那样,我真的是被借尸还魂了。


我突然问春秀:“我是怎么受伤的,是被一只黑狗追下了山崖吗?”


春秀诧异地望着我,说:“老公,你的脑子真的烧坏了吗?你是在修理屋顶的时候,不小心从房上摔了下来,脑袋着的地,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足足晕了八天,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结果你突然醒来后,就说你不是二黑。哪有什么凶狠的黑狗?一定是你在做梦吧。”


也许真是在做梦吧,也许连在我面前的春秀,也是一场梦境吧。只是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我盼望在醒过来的时候,可以记得自己是谁。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春秀正在煎药。


我依旧没有力气坐起来,伤口还在疼痛。屋里土墙的一面墙的窗户上,糊着几张旧报纸。日光透过窗缝投射到床上,我开始感到一点暖意。这昏暗的土墙屋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山村?


我对春秀说:“能不能扶我到外面晒晒太阳?说不定这样对伤口有好处的。”


春秀皱皱眉头,说:“老公,你动一动都疼,我怎么扶得动你?”


见我面有难色,春秀连忙又说:“这样吧,我干脆和姆妈一起把床搬出去,你就躺在床上晒太阳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春秀把老太太叫进了屋,然后喊着号子连同我一起,把床搬到了屋外。


刺眼的阳光几乎令我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屋外的日光。


屋外是个大晒坝,凹凸不平的地面铺着刚打下来的玉米粒,黄澄澄的一片。而不远的地方是堵不高也不矮的土围墙,围墙外,站着几个女人,目光呆滞、衣衫破烂。她们的年龄都不大,但肚子都是鼓鼓囊囊的─—她们全是孕妇。


而更远的地方,是个小山坡,山坡上也站满了女人,她们都向我这边张望,还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


这时,陈村长出现在山坡上,那群女人们向村长围过去,唧唧喳喳地嚷嚷起来,似乎在问陈村长什么问题。可惜离得太远,再加上山村的方言实在是难懂,我一句都听不清楚。


不过陈村长立刻高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又用土话说了几句什么,那群女人顿时闭了嘴。接着她们在山坡上聚集到一起,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她们一会低声说话,一会又互相吵骂,声音忽高忽低。突然有谁高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几个女人扭打到一起,互相扯着头发,撕着土布做成的衣裳。她们大声叫骂着我听不懂的土话,扭打的人越来越多,变成一片混战。歇斯底里地发作,使得地面腾起一层尘土。


这帮女人们究竟在做什么?正在疑惑中,老太太阴沉着脸走过来,和春秀一起抬起了床。我又被搬回了死气沉沉的土屋里。


在进屋前的一刹那,我回眸望向墙外。此时,山坡上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已经结束了,那群山村婆姨全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却有两个女人被陈村长带着向山顶快步走去,转眼就翻过了山脊,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外。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我一直都在屋里呆着养伤。说来也很是神奇,春秀为我煎的中药很有效果,服用之后,每天我都觉得身体的伤痛会消减一些。


而在这个月里,每天晚上春秀都试图与我同床,却被我以伤口还疼的缘故拒绝。


我并非真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柳下惠,春秀很漂亮,身材也很完美,凹凸有致,一点也不像乡下的女人,我只是在想,或许真有个叫二黑的山村汉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春秀是他的妻子,只是把我错认成了她的丈夫。如果我现在占了她的便宜,以后真正的二黑回来了,我又该如何脱身?我只是在奇怪,那个叫二黑的山村汉子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还不见回来?


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在春秀与老太太的面前表露出伤势好转的迹象。我一直假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在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我总是悄悄活动着四肢,积聚着身体的力量。


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轻易离开这里的。在每个人的心目里,我就是那个叫二黑的山村汉子。如果我要离开,他们一定又会以为我是被邪灵侵体,借尸还魂。说不定春秀为了留住我,会毫不留情地用铁锤敲碎我的膝盖胫骨与髌骨──这个月的时间里,我常常看到春秀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双手抚弄着一柄结实的铁锤。


每当我看到这一幕,总会感觉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被杀戮的石屋囚徒】


我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我挑选了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准备出逃,毕竟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害怕要是没有月光的指引,一出了土墙屋可能就会真像梦里那样,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天晚上,春秀给我喂过苦涩的中药后,出了土屋。我听到她的脚步远离之后,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就慢慢坐了起来。忍住疼痛,我走到窗边,揭开窗户上糊着的旧报纸。很好,月光皎洁,如水银般洒在大地上。围墙外的山坡上,犁过的田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而旁边一间屋,传来了老太太与春秀微微的鼾声。


我心中暗喜──这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出了院子,我发了狂似的向山坡上跑去,我不知道山坡后是什么样的,我只希望可以在山那边发现一条离去的路。


当我在快要到达山坡顶峰的时候,忽然听到山那边传来隐约的嘈杂声,还有微弱的光线越过山脊,然后被七凌八乱的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山那边有人!但我还是来到了山顶。


山坡那边的山脚下,有—个平坦的坝子,坝子上黑压压地聚集着一群女人,而陈村长正好站在女人堆里,大声说着什么。因为离得太远,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肢体语言上来看,他一定是在说什么鼓动性很强的话。


我的目光落到了坝子旁,那里有一间石头垒成的屋子,门死死地关着,没有窗户,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透出。在屋边,冷清月光的照耀下,我还看到那里有一口老井。


这时,陈村长停下了说话,走到石屋的大门前。他勾下腰拨弄着门上的锁──门是上着锁的!


屋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难道里面的人是被锁在屋里的吗?


还没来得及容我多想,陈村长已经打开了石屋的大门。他凶神恶煞地冲进石头房里,过了一会,他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个被囚禁在石头房里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虚弱,长发及肩。他被陈村长拽出来的时候,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几乎是被拖出来的。这个男人被村长扔到了井边。


陈村长高声叫道:“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这个月里我们让你享够了福,现在也到你上路的时候了!”


被他擒住的那个男人,嘴里发出口齿不清含糊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呻吟,又像是在求饶。陈村长冷笑了一声,向后退出几步,然后挥了挥手。他的手还没落下,坝子上聚集的那堆女人就呼喊着向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走了过去,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这些女人要干什么,但却听到自己的胸膛里,心脏不停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预感立刻会有恐怖的事要发生!


果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站在了那男人的面前,突然抬起了脚,然后踩下。她的鞋底重重落在那男人的肋骨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声嘶力竭,绝望而凄楚。


接下来的事更让我触目惊心。那群女人排成了一列长队,—个接着一个,踩那个男人的身体,用脚用力踢他,甚至勾下腰朝着他吐唾沫。一开始的时候,那男人还用力呻吟几声,但到了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明白,那个男人就要死了,谁也承受不了这么多女人踩踏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虚弱的人。


在我以为他就要死去的时候,突然之间,我听到那男人发出了最后的惨叫:“啊……王东……王东……”


没等他说完,排在队列最后的一个女人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这女人抬起腿,一脚踢在了那男人的后脑上,他的嚎叫顿时停止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场月光下的屠戮。我的两腿像是钉在了地里,一点也不能动弹。脑子里却在想那男人最后叫出的那两个字:王东!


王东是谁?恍惚中,我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似乎与我有着某种联系。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坝子上又静了下来。陈村长阴鸷地走到死了的男人身边,勾下腰,拽住了男人的头发,狞笑起来。


那男人的眼睛依然圆睁,正对着我的方向。月光下,他满面血污,狰狞可怖。


陈村长拽着尸体,转过身去,缓缓沿着一条小路走去。那条小路通往一片漆黑的森林,我看不到森林里究竟有什么,但我猜,那一定是惟一一条离开山村的道路吧。


坝子上,只残留着一滩鲜血,和若干杂乱、沾染着血液的鞋印。


那些女人像是中邪一般,静默地跟在了村长身后,沿着小路走进了森林。她们齐刷刷地膝盖微弯、颈脖僵硬,像是被操纵的木偶,更像是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一般,渐渐隐匿在黑暗的森林中。


这一切发生在我的眼前,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预计到会看到一场残忍杀戮的直播。直到所有的人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依然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我才从恍惚的状态里恢复出来,不住大口大口呼着气,一扭头,却突然看到我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冷冷地望着我,眼里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我不禁大骇。


她是春秀!


【婴儿坟场的孤独坟茔】


“你都看到了?”春秀幽幽地问,“坝子上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我点头,静默无言。


春秀眉头紧蹙,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可以下床的?”


我苦笑着回答:“就是今天。”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再次苦笑。这时,隐隐从坝子对面那条小路传来的脚步声,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林,我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是村长带着那群可怕的女人回来了!


春秀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焦急地说:“快跟我回去,一会儿你被村长看到了,就会和那个男人一样被踩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春秀拉着我,快步向她家的方向跑去。


我又回到了春秀的土墙屋里。


春秀默默地坐在我对面。窗户微微翕开,有风掠进屋中,油灯光随之摇曳不定。我与她的脸庞都变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黑。


我终于忍不住了,拽住了她的手,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二黑,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春秀幽幽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说:“是的,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二黑,二黑是我真正的老公,但他早就死了!”


“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他自杀了。当他看到我生出一个没有四肢的怪胎时,他就选择了自杀。”春秀喃喃地说道。


“怪胎?自杀?”我有些惊呆了。我隐隐感觉到,这神秘的山村,将会是个我闻所未闻的隐秘世界。如果我对它知道得越多,也许我会更恐惧。


“陈村长,名叫陈功,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的爸爸,同时也是二黑的爸爸……二黑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表哥,同时又是我的丈夫……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会生出一个没有四肢的怪胎了吧?”


春秀的声音很低,但却让我大吃一惊。我怔怔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在朗朗乾坤之下,竟会有如此愚昧的事发生。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山村里就没有其他男人了吗?”


春秀长长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没发现吗?山村里的女人都很奇怪,奇怪得有些让人疯狂吗?”


她慢慢开始了一段离奇事件的讲述。


许多年前,陈功与他的姐姐,还有另外几个亲戚,为了躲避灾荒,来到了世外桃源般的山村,扎根住下。这里与世隔绝,只有一条非常艰险的山路与外界相通。所有的人都不外出,也没有外面的人到这里来,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山村存在。


山村的地理条件很适合农田的耕作,很快这个大家族就在这里定居下来,自给自足,丰衣足食。但是,人始终是有欲望的,当温饱得到解决后,就会考虑起下半身的问题来。


陈功与他的姐姐,还有同来的这些人,都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血亲,但在欲望的面前,伦理变得无关紧要。他们想,反正都是与世隔绝,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的生活。


悲剧在他们的下一代发生了。他们所生下来的所有男婴,基本上全是肢体残缺的畸形怪胎,而女婴的形体虽说并没出现畸形,可在智力上却有或多或少的缺陷。


春秀则是个例外。她一生下来就很聪明,以致于山村里的人一直都在暗暗猜测,或许是她妈妈,也就是陈功的姐姐,出外上山砍柴时,是不是被路过的猎人强暴过。


在春秀这辈人中,除了她是正常之外,二黑也算相对正常的──虽然他智力低下,但他的身体发育却很完整。


所以,陈功安排他们结合,希望他们可以生出一个健康的婴胎。


可惜,事与愿违,春秀十月怀胎后,最终还是只生下了一个没有四肢的婴儿。当看到那个肉乎乎一团的婴胎后,从来不会表达情感的二黑突然哭了。他抱起婴儿,冲出了土墙屋,然后消失在了院子外的树林里。


最后人们在树林后的池塘里,找到了二黑泡得发胀的尸体,在他的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婴儿。


看着春秀淌下的泪水,我也不免黯然神伤,连连叹气。不过我还是问她:“那个被女人们杀死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被关在石头屋?陈功为什么要指示那些疯狂的女人们杀死他?”


春秀沉默了片刻,虽然很犹豫,但还是告诉了我原因。


一个月前的某个深夜,村子里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被惊醒的陈功走出门,看到山坡上有隐约晃动的两条人影。他想可能是来偷牲畜的坏人吧,于是叫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人,村子里的女人虽然头脑简单,但却大多四肢发达。


他们牵着凶猛的狼狗,点燃火把,向山坡上的人影追去。那两个人发现行踪暴露,转身就朝着山坡后的密林小路跑去。


山坡上是一片坟地,到处都是凌乱的坟茔,夜晚的时候,常常会出现星星点点的磷光鬼火。当陈功带着人马赶到山坡顶上时,发现坟地里有几处坟茔已经被挖开,而在坟地的一隅,又多了一处新坟。


被挖开的坟茔,像是被开膛剖肚的尸体一般,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墓室里只有碎裂成片的棺木,棺材里的尸骨却不翼而飞。


是盗墓贼!


陈功搞不懂,山村里的坟墓,通常都是只埋棺木,不会有随葬品的。又不是什么古墓,那些盗墓贼为什么会盗走尸骨?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还是挥手示意,让村子里的强壮女人们跟他一起去追赶那两个盗墓贼。


山路的一侧是密密麻麻的森林,另一侧则是陡峭的悬崖。毕竟他们生在这里,对山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自如行走。没过多久,他们就抓住了一个盗墓人,而另一个,后来也在悬崖壁上的一棵树上找到了。


春秀抬起手指,指向了我:“就是你!当时你挂在树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突然感到背后一片阴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想起了那个被凶猛狼狗追逐的恐怖梦境。


据春秀所述,被关进石屋的那个男人叫卓同,他招供出我叫王东。而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到偏远的地方盗墓,寻找财宝。


陈功认为我和卓同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他命令村里所有的年轻女人聚集在一起,他要挑选出两个健康的年轻女人,送到石屋里去与卓同同房,以图延续村子的香火。


我第一次出去晒太阳的那天,看到一群女人在山坡上撕打,正是她们在进行挑选,挑选出能够与卓同交合的健康女人。


至于我,陈功则自有安排。


因为我曾经在恍惚中醒来过一次,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显露出失忆的迹象。于是陈功定下了一条计策。他把我安排在了春秀家,因为春秀是村子里惟一既健康又聪明的女人,陈功决定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可以确保小孩的健康。


他们为了让我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于是串通好,都指认我是那个叫二黑的村里男人,就是春秀的老公!他要春秀赶快怀上我的孩子,然后为了隐瞒这一切,他会在春秀怀孕之后杀死我!


卓同在坝子上被杀死,就是因为他已经让那两个女人怀上了孩子。他再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已经到了该为挖墓盗尸行为赎罪的时候!


我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我终于开口问道:“春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她黯然地说:“当卓同看到送进去的两个漂亮女人,居然高兴得合不拢嘴,天天与那俩女人腻在一起。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同时让两个女人都怀上了孩子。而你,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那些草药是我亲手配的,我自然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起药效。每次我想与你同床的时候,你都拿各种借口推掉了。我知道,你是不想占我的便宜,你是一个君子,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不应该死得这么快的,所以我决定要帮你!”


原来做个好人的标准是这么简单。


不过,我怎么会是一个盗墓贼呢?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我突然问春秀:“对了,陈功把卓同的尸体拖进了森林,他这是要干什么?还有,就算村子里生下来的全是怪胎,可怎么我一个都没见到啊?”


春秀望着我,慢悠悠地说:“那些怪胎,活着也是受罪,所以一落地就被扔进水盆里淹死,然后带到森林里山坡上的坟场掩埋。那个坟场埋葬的婴儿实在太多,所以我们都把那里叫做‘婴儿坟场’。卓同死了,自然也是要埋在那里的,你和他盗墓时,挖的坟茔,也正是婴儿坟场的!”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腔里似乎有一股气流,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憋在喉咙里,几乎窒息。


这时,春秀又加了一句:“对了,那坟场的边缘,莫名其妙多了一处新坟,不知道埋的是谁。陈功亲手挖开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埋的竟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这女人绝对不是村子里的人,我们从来都没看到过。真是太奇怪了。”


她说完这话,颇具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连忙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完美逃亡】


“我会帮你逃出这里的。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得带我一起逃!”


这是春秀惟一的要求。


当然,我同意了。我又怎么忍心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生活在如此愚昧的山村里?


我轻轻在春秀的耳边说:“我有办法离开这里的,我们慢慢来。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一定能成功。”


那一夜,春秀留在了屋里。


第二天,她欣喜地对老太太说,我已经恢复了健康,而且还与我同房了。老太太很开心,而我则作出一副木讷的神情,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望着屋外天上的云彩飘过来飘过去。


我得进入二黑的精神状态。既然陈功想让我以为自己就是二黑,那我就装作是二黑吧。反正在他眼里,我是个失去了记忆的人,以前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每天,春秀搀扶着我在村子里转悠,让我装作身体渐渐缓慢恢复的模样。趁着这机会,我也弄清楚了山村的格局与地势。春秀甚至还带我翻过院子对面的山坡,来到了石屋旁的坝子边。我们还沿着那条通往森林的小路,来到了山腰上的婴儿坟场。


婴儿坟场真是一个阴森的地方,即使是白天,也有阵阵阴风掠过,森林里的乌鸦不时尖声长啸,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后背上冷汗连连。


我和春秀到婴儿坟场去的时候,只要一接近森林里的那条小路,陈功立刻就会授意让强壮的山村女人跟着我们一同前去。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怀疑,他还不相信我已经接受了二黑这个身份。


我们逃离山村的困难越来越大了。


虽然之后每天晚上春秀都留在了我的屋里,但我们却并不敢同床。春秀说过,只要她一旦怀孕,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被无数疯狂的强壮女人活活踩死!


可我们究竟怎样才可以逃出这里呢?我无计可施!


一天,我刚刚起床,就听到屋外一阵嘈杂声。我连忙叫醒了春秀。春秀出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告诉我,说她的一个表姐可能误食了山坡上的野红果,正发了疯似的满地打滚,嘴里还吐着白色的泡沫。


“野红果?”我好奇地问。


春秀告诉我,那是一种长在山坡上的低矮草本灌木,茎上有刺,每当到了夏季,就会开出黄花。结出橙红色的小果子。如果有人吃下了那种果子,就会像喝醉了一般,心跳加快,胡言乱语,打滚撒泼,严重的还会口吐白沫。


我顿时对春秀说的那种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赶紧吩咐她赶快去山坡上采一株野红果给我看看。过了一会儿,春秀带着一株绿色的植物回了屋里。我看着这株植物,眼前忽然一亮。


我是认识这种植物的。虽然我几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但我还清楚地记得脑海里的各种知识。


这是一种叫作野颠茄的草本半灌木类植物,通常生长在亚热带的丛林里,没想到今天我居然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见到了。野颠茄全株有毒,中毒的症状类似于曼陀罗,具有致迷幻的药理作用。一旦服用,会引起口咽发干、心跳加快,面带潮红、四肢发冷,昏迷抽搐、口吐白沫,严重的还会引致死亡。


而我,终于想到了逃出山村的办法。


我让春秀在夜幕降临之后,到山坡上去采集野颠茄,越多越好,尽量多挑选已经结了橙红色浆果的植株。等她带回野颠茄后,我用一柄小刀割开了浆果,里面流出白色的浆液。浆液全淌在了一块玻璃片上,没过多久就全部凝结了。我再把这些凝固的浆液用小刀刮了下来,集中在了一起。


只一个夜晚,我就收集了一小瓶满满的野颠茄提取物。


这一个月里,我与春秀在山村不停转悠,早已经知道村里所有人喝的水,都是从石屋坝子旁的水井中捞出来的。我没办法让村里每个强壮的女人都去误食野颠茄的果实,但我却有办法让每个人都喝到掺进了野颠茄提取物的井水!


我挑选了又一个月圆夜。在那天中午的时候,我就让春秀把提取好了的白色粉末倒进了井里。而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吃老太太用井水煮的饭。当我们看到老太太吃完饭后,慢慢晕倒在地上,我与春秀不由得相视一笑,然后推门走出了土墙屋。


我们嗅到了自由的空气,清新怡人。


我们翻越山坡的时候,看到所有的房屋都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走出屋子。月光下的山路显得非常清晰,我与春秀快乐地越过石屋旁的坝子,钻进了森林里的那条小路,踏上了逃亡之旅。


在经过婴儿坟场的时候,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对春秀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春秀疑惑地望着我,而我则露出了微笑。


【婴儿的头骨】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失去过记忆。之所以我会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假装忘记了自己是谁,其实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罪责而作出的自我保护措施。之后陈功决定让我以为自己是二黑,于是我将计就计,也跟着这样做了下去。


我和那个叫卓同的男人,是以前读工艺班时的同学,而与我们一起到这个山村来的,还有个叫赵蓓蕊的女孩,她是我刚交的女友。还记得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曾经读过一张报纸吗?上面就登着寻找她的启事。自从她跟我混到了一起,她家里人就以为她失踪了。


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盗取婴儿坟场里的婴儿头骨。


我和卓同会用各种渠道弄来人体的骨架与骷髅,清洗之后再刷上一层清漆,作好防腐处理。然后我们会仔细打磨骨架,让它产生一种神秘天然的光泽,就像工艺品一般精致漂亮。


事实上,这就是我们制作的工艺品。


我和卓同有一条隐秘的渠道,把制作好的骨架运往境外。在国外专有一帮收集骷髅骨架工艺品的有钱佬,他们会为了获得我们制作的工艺品,花上大笔的金钱。


而有钱佬们最青睐的,就是婴儿的头骨。经过打磨的婴儿头骨会变得很小,如果放在收藏柜里,或是镶嵌在权杖上,就会显得特别优雅与有品位。


但是婴儿的头颅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而我与卓同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一间酒吧里认识了一个靠打猎为生的老男人。我现在还记得,他留着一腮的大胡子。他告诉我们,他曾经在打猎时误入一处神秘的偏远山村。他躲在密林里意外看到了一场畸形婴儿的埋葬仪式,而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那个坟场里的坟茔都很小,全是婴儿的坟墓。


大胡子猎人给我们提供的信息,让我和卓同格外兴奋。于是我们在打听到山村的具体位置后,就连夜来到了这里。


赵蓓蕊是我交往不久的女友,她知道我与卓同做的生意,但却一直不知道婴儿头颅的来源。当她知道我们的山村之行后,立刻要求跟我们一起来。当然,我是没法拒绝她的。


我们来到山村外的婴儿坟场后,非常高兴,立刻开始了挖坟的工作。当我们剖开一座婴儿的坟墓,看到尚未腐烂完全还连着一点肉的婴儿骨架时,我开心得几乎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一道闪光。


闪光是从赵蓓蕊的手里发出的,在她的手里,有一台很精美的数码相机。


“你这是干什么?”卓同先问道。


赵蓓蕊妩媚地笑笑,说:“我想留个纪念。这……实在是太酷了!”


我笑了笑,然后说:“是啊,真太酷了。如果这照片卖到杂志社去,再领上一笔赏金,那就更酷了。”


我这话一说完,赵蓓蕊的脸立刻变得煞白。而我,则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做我们这一行,从来都是走在法律边缘,随时担心会被警察抓起来。我知道,控告我们的,除了走私罪之外,还会多上一条──侮辱尸体罪。


所以,我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新交的女友,我也会暗自调查她的背景。


赵蓓蕊,她表面的职业是公司的文员。而事实上,她是个自由撰稿人,专写些内幕调查。当我了解到这一点,立刻就知道了她结识我的意图,她想知道人体头骨工艺品制作的所有内幕。


而现在看到她在婴儿坟场里拍照,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


当然,我是不能让她得逞的!


我扬起手里的铲子,砸在了她的左侧太阳穴上……


我和卓同就地挖了个坑,把赵蓓蕊埋在了坑里。她不是一直想知道婴骨的来历吗?现在她已经永远与婴骨呆在了一起,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大概是赵蓓蕊的鲜血被嗅觉敏锐的狼狗嗅到了吧,我们刚挖了十多座墓穴,就听到山脚传来一阵狗的狂吠。然后,我们又看到了一连串的火把。


我和卓同赶紧提起装着婴儿骨架的蛇皮口袋逃跑。可这蛇皮口袋实在是太沉了,影响我们逃跑的速度。我看准了墓地旁一棵很高大的松树,于是赶紧爬了上去,在树叶最茂密的地方,用绳索把蛇皮口袋绑在了树干上。我相信不可能有人发现我们的战利品,我只等待着有一天可以从容地取走它。


而现在,我与春秀逃出了山村,村子里的人还深陷野颠茄毒素造成的重度昏迷之中。这就是我最从容的时刻!


至于春秀,我笑了笑。


已经有了赵蓓蕊的前车之鉴,我又怎么可以相信春秀不泄露我的秘密呢?


既然我可以像肖申克的救赎一般,在山村里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同样也可以心狠手辣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患。


不过现在我还需要她,毕竟她比我更熟悉山路。


于是我对着春秀又笑了笑,说:“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尾声】


我走进了婴儿坟场,在低矮的坟堆里,我找到了赵蓓蕊与卓同的坟墓,点上了几根烟插在坟头前。我满面微笑地说:“放心好了,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这次的婴儿头骨脱手后,我还会回来继续挖婴骨的。”


我走到了那棵高大的松树前,定了定神,抬头望去。谢天谢地,那只蛇皮口袋还牢牢实实地绑在树干上。


我攀爬到松树上,很快就轻松地取下了沉甸甸的口袋。我沿着树干慢慢滑落,当我的双脚刚一落地,突然后脑一阵钻心的疼痛,有人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我的后脑!顿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晕倒在了地上。


很快我就醒了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在我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拿着一柄猎枪对着我。这个人留着一腮的大胡子,他正是那个在酒吧里,向我与卓同述说婴儿坟场的老猎人!


在大胡子老猎人的脚下,趴着两条赤红着两眼的凶狠大狗,而春秀则依偎在他的身边。


老猎人缓缓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在整个山村里,只有春秀一个人智力正常?因为在这村子里,只有她不是陈功的亲生女儿,她是我的女儿!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误入山村时,遇到了她的妈妈,所以才生下了她这个正常的孩子。”


这实在是让我目瞪口呆。可随即我又感到奇怪,就算是这样吧,他为什么要把我敲昏?


老猎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个女孩在这一带失踪的消息,就开始担心我的女儿,这一个月来,我每天在这里守候,等着有机会带我女儿离开。至于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挖这些婴儿的头骨干什么,但我知道你做的事绝对不正经。我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你!”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会出现那张新的报纸,我还明白,这次,我可能是真逃不了了。


果然,老猎人挥了挥手。他脚下的那两条凶狠的狼狗立刻“咻”地一声腾了起来,朝我扑了过来!


我已经顾不上蛇皮口袋里的婴儿头骨了,我转过身去,拼命向森林里的小路跑去。狼狗在我身后疯狂地叫着,我几乎嗅到了狗的嘴里腐烂而血腥的气味。


我回过头去,看到了狼狗血红的舌头与白森森的牙齿。


山路的一侧是密密麻麻的丛林,而另一侧则是看不到底的深渊悬崖。


我想起了我的那个梦!那个被狼狗追逐的恐怖梦境。


恍惚中,我的脚下突然一滑。然后,我的整个世界颠倒了,我像狂风里的一片叶子,向悬崖下坠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凶猛的狼狗,燃烧的火把,婴儿的头骨,手里翻飞的钞票,橙红色的野颠茄果实,疯狂的山村女人,阴鸷的村长,死在石屋外的卓同……


所有的一切,突然间在我的眼前定格。


我坠到悬崖之下,一定会晕死过去。如果我醒来后,这次会不会真的失去所有的记忆?我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叫二黑的山村青年?


我不知道!


未来没有答案,我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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