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逼过自己哭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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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入夜到白昏”
文 / 陆亦非
这几天我去了不少地方。
去重庆吃火锅,来成都逛宽窄巷子,报了个两日一夜的团去山里看日出,还发了不少看起来“生活还不错”的朋友圈。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就在一周前,我刚刚参加过我爷爷的葬礼。
“不是没良心就是傻”,从前的我或许和你一样,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一。
大年初四那天我和我妈在外面吃饭,她接起了一通电话。
从她接电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那头是我爸:他们的对话总是尖锐毛躁,针锋相对的,那通电话也像往常一样在简短的交锋过后挂断了,我并不以为意。
直到菜上齐,我们各自把盘子里的烤鸡切出一部分移到自己碗里的时候,她才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起:
你爷爷没了。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低,又或者是她的语气太自然,我并不觉得自己听到的是这五个字。
在我用开玩笑似的语气确认过后,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又顺滑而迅速地把视线移向碗里的食物,继续下一口的进食。
二。
我们口里的爷爷是我爸爸的爸爸,但通常我会叫他外公。
因为我和妈妈的爸爸更亲,小时候我常坐在他老式的笨重男士自行车的前杠上兜风,所以即使他去世很多年了,我仍然习惯把更亲密的“爷爷”称谓留给他。
至于我真正的爷爷,在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快七十岁了,腿脚不灵活,对动画片那样的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很低,我们的见面仅限于逢年过节象征性的探访和寒暄,所以感情并不深。
我们原本计划初五那天去乡下看看他们,顺便带些营养品过去,这本身是个巧合,但一牵涉到生死,所有的巧合都像在给出一个供你难过的由头。
于是我抓住命运无常的这个点,努力调动所有的我对他的记忆,甚至在空白处脑补一部分他坎坷辛苦的人生,例如家境不好没能读上书,几个子女里除了一个女儿个个都让他操心。
我费了一些想象力,再加上一点同情心,才成功把自己丢进了难过的氛围里。
但我妈只是淡淡的,不以为意地继续吃饭,即使是被我反问之后她也只是回答说,
“那还能怎么办?不吃饭不睡觉了?”
“我们后天过去,你早点起床。”
回想起来,就是那一刻我对她冷漠的气愤和不解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对自己拙劣技巧的嫌恶。
我好像是突然间意识到,原来是不必刻意让自己难过起来的,因为比起怎么去难过,更重要的是,接下去怎么办。
三。
“怎么办”这个问题并不很难回答。
几乎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自觉地走上了某条固定的轨道。
奶奶在抢救室外借了个手机通知我爸和其他几个子女,大家从各个地方赶到乡下家里,安慰老人,把丧葬事宜一项项准备完毕,再各自通知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隔天的隔天再把他们接来家里。
对此我爸解释说,乡下冷,没那么亲的人晚点去也不迟。
我到现场时,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下雨,屋外搭了棚子,唱丧的人坐在门口吹着号子,到场的人们,大多数是陌生的,大家轮流按关系远近对着遗像跪拜,起身后到门外互相寒暄着自己的近况,一切都热热闹闹的。
而奶奶看起来虽然难过,却好像也被难得的亲友相聚和繁杂的环节分了心,把自己的手覆上每个安慰她的人的手上,向他们摇摇头显出自己还好,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的样子。
我以为她只是逞强,但后来我妈告诉我,奶奶的几个孩子已经在她的同意下把爷爷的很多东西都搬出了家里,笨重的轮椅,厚重的冬季衣物,都趁着孩子在的时候分几次丢到了村里的垃圾场。
这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节俭恋旧了一辈子的老人,只要下定决心,也能真的丢掉那些不再必要的东西。
她比谁都明白,即使是一个人,她也得继续生活。
四。
这次这件事让我在唏嘘之余也想起之前的自己。
初中时因为一件小事和最好的朋友冷战,原本每天聊天的我们好几天没说话,那几天很难熬,白天我不敢和同桌多交谈,怕她逗笑了我被朋友看见觉得我不在乎她,晚上一个人对着书桌,手在写作业脑子里却全是怎么样才能挽回她。
但有次我上课时转过身看她,她和同桌不知道聊到什么,笑到了拍桌子的程度,那一刻我觉得又难过又生气。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为了这段关系辗转反侧,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生活。
于是那晚,在伪装了好几天的若无其事之后我跟我妈哭诉,我现在还能记得她的反应,她只是问我:
“那你们俩都什么都不要干了,就专心生气好了?”
听完这番话,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耿耿于怀,只不过是想通过某种情绪困境,来满足自己可以暂时不用前进的惰性罢了。
但那终归也是暂时的,该往前走还是要往前走。
最后。
我写下这篇文的原因,不是劝大家不要难过,因为我知道那没有用。
我只是想说:你可以难过,但不必逼自己难过,更不用因此停下脚步。
毕竟所有的情绪,快乐,伤心,愤怒,悲伤,纠结,不知所措,不管它们从哪里来,不管当时看起来有多庞大,说到底只是生活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小到可能很久以后你做某件事时才会突然想起,原来自己又往前走了那么久。
作者 / 陆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