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绝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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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力壮的儿子死于非命,美貌贤惠的儿媳竟是“复仇女神”——这一切,都与六年前那让张老汉痛悔终生的往事有关……
喜事
今天是船老大张德贵最高兴的日子——他的独生子张登科结婚了!他当然压根不会意识到,他的这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竟会给家里带来塌天之祸!
说起张德贵,知道他的人都说他这辈子不容易,妻子死的时候,儿子登科才八岁,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靠着一身好水性,在长江里讨生活,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成人不说,还供儿子读了大学,光了宗耀了祖。如今儿子终于成家立业,可以为张家传宗接代了,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喜宴摆在市里最豪华的帝豪大酒店,一桌两千的标准,张德贵肉疼得很,不过,这可是儿媳妇的意思。儿媳赵雅舒是城里人,也是大学毕业,在中心医院上班,长得又漂亮,家世又好,听说是书香世家,各方面条件都比张登科好,她嫁给张家算是下嫁,所以张德贵对儿媳是有求必应。这次儿子结婚,他心甘情愿把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不说,还跟亲朋好友借了不少债,风光大办,绝不给儿媳丢面子。
婚礼非常成功非常体面,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们看到漂亮得像明星一样的新娘,无不满脸羡慕,说张德贵祖上一定积了大德,儿子才会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张德贵说我儿子也不赖啊,算是郎才女貌。话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得意。儿媳确实漂亮,儿子站在她身边,虽说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也相形见绌,给人不般配的感觉。听儿子说,他是在公司组织职工去医院体检的时候跟雅舒认识的,算是一见钟情,第二天,雅舒就打电话让他去趟医院,说儿子的胃有点毛病,要复诊。后来,儿子以看病为名,三天两头去医院找雅舒,一来二去,两人就交往上了。
张德贵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十二万分满意,论职业,是医生;论相貌,百里挑一;论性格,温柔贤惠,头一次到张德贵那里,就挽着袖子做饭洗衣,把两个光棍的乱窝收拾得清清爽爽。唯一遗憾的,是儿媳的父亲前些年因故去世时,她母亲受不了打击,精神有点不正常,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所以,今天这个大喜之日,亲家母也没有露面,当喜宴进行到新郎新娘给双方父母敬酒时,正中端坐的只有张德贵一人。
儿媳双手端着酒杯,恭恭敬敬送到张德贵面前:“爸,感谢您把登科抚养长大,您辛苦了大半辈子,从今以后,我和登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我没有爸爸,您就是我的亲爸爸。”
张德贵接过酒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刚要一饮而尽,儿媳却又道:“爸,您先别喝,我还有个条件,您答应了再喝。”
张德贵一怔,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这房子也买了,婚礼也办了,还会有什么要求啊?再要花钱的话,就只有去卖船了。
儿媳说:“爸,我和登科商量过了,您也这么大岁数了,我们想让您把船卖了,不要再风里浪里去辛苦了。”
果然是要逼自己卖船,张德贵急了,摇头道:“我那船可不能卖,船就是我的家啊,没了船,我住哪里去?”
儿媳说:“您当然是住我们家,您的房间我们早准备好了,爸,您以后就像城里退休的老人一样,下下棋、打打牌,舒舒服服安度晚年。”
原来如此!张德贵松了一口气,心里顿时感到暖乎乎的,没想到儿媳这么孝顺、懂事,他呵呵笑道:“没事,我身体好得很,你去江边打听打听,就我这水性、这体格,年轻小伙子都不敢跟我比呢,我还能再干几年,等我老了再来你们这里享福。”
儿媳坚持道:“不行,您必须答应。爸,我知道您干活的邓块江面,那里水急涡多,经常发生事故,您岁数这么大了,我和登科可不愿意让您再冒险。”
张德贵哈哈大笑:“雅舒,要是不发生事故,我也不会在那儿讨生活啊。发生的事故越多,我们这一行才有生意做啊。”
儿媳闻听,脸色突然变了,显得非常不高兴。张德贵马上明白自己说漏了嘴,不该提起这事。这些年,长江里的鱼虾少了,他早就不靠捕鱼为生了,而是凭着一身好水性,跟着开打捞公司的董彪子干起了为人打捞沉入江底的杂物的营生。这其中,利润最高的就是打捞尸体。他的船每天停靠在困龙潭,等候业务。之所以叫困龙潭,意思是龙到了这里,也要被困住。这里江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漩涡众多,一般人不敢下去,但由于两岸风景秀美,所以游客众多,江边浅水处从来不乏前来洗澡、游泳的大人小孩,于是,经常就有倒霉鬼不慎游进深水区,被暗流拽人江底,再也出不来。这个时候,张德贵他们的生意就来了。董彪子是远近闻名的厉害角色,垄断了困龙潭上下十多里江面的打捞业务,独家生意,捞一具尸体就要上万块钱,每次张德贵都能分到两三千块钱。不过,钱赚得虽然很容易,但说出去不好听,因为这是赚的死人钱,让人瞧不起。儿媳就对他从事的这一行当很有看法。
刚才张德贵高兴昏了头,一时竟忘了这个茬,惹得儿媳不高兴。张德贵心想,得,还是答应他们吧,孩子们懂事、孝顺,自己何必再坚持呢?那种活毕竟不能干一辈子,如今儿子结了婚,自己也算是船到码头车到站,该歇歇了,也免得让儿媳在同事朋友面前没有面子。一念至此,他就下了决心,忙讨好地道:“好,雅舒,既然你们有这片孝心,我就答应你,明天就把船给卖了。不过,”他顿了一顿,开玩笑说,“没了船,我以后就只能靠你们了,你们可不能嫌我没用,把我赶出家门啊。”
众宾客哈哈大笑。
儿媳也是笑靥如花:“爸,您就放心吧,这房子是您的,我还怕您把我赶出家门呢。”
张德贵端起酒杯,心满意足地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一仰脖,一饮而尽,刹那间,一股热流自上而下,瞬间热遍全身,那个滋润、舒畅啊……
悲
事
第二天,张德贵按照约定,回乡下干净利索地把船处理掉了。
几位一同在困龙潭捞生活的船老大都很羡慕他,特别是打捞公司经理董彪子,昨天喝喜酒时见过新娘子,馋得是涎水直流。他摸着秃脑壳,咂着嘴巴,说:“老张,登科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啧啧……我要是也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媳妇,让我折、折、折十年……不,二十年寿我都干。”
张德贵心说,呸,就你那模样,给我儿媳妇提鞋都不配,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居家的日子悠闲而舒适,操劳了半辈子的张德贵像是掉进了福窝窝里面,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儿媳妇非常孝顺,跟张德贵说话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柔声柔气,家里有什么事情,总要先征求张德贵的意见,左一声爸您看这样行不行,右一声爸您是什么意见我们听您的。就连一日三餐,张德贵未动筷之前,她绝对一口不碰。等张德贵到餐桌旁坐下,碗、筷已经摆好,酒杯、水杯各就其位,都满满当当的。刚开始,张德贵有些不习惯,拘谨得像个客人,但后来,慢慢、慢慢就习惯了、适应了,像个一家之长一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小酒喝得嗞溜有声,透着满足与惬意。这样的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啊。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儿媳赵雅舒别看文静,却有一个一般是男人才有的业余爱好,那就是探险。结婚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拉上张登科,小两口开车去远足,或去登山或去漂流,越危险越荒凉的地方越是吸引他们。总之,玩的就是一个心跳。两人身上还经常带伤挂彩,张德贵常常为他们担心。
儿子结婚三个多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整整一个下午,张德贵焦急异常地在家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下楼到小区门口张望。儿子和儿媳昨天就驾车出门探险去了,说好了当晚在山上露营,今天中午赶回来,可现在天都快黑了,依旧不见踪影,打他们的手机也打不通。
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出事呢?张德贵一阵接一阵地感到心惊肉跳,觉着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晚上7点,电话终于响了,是儿媳的声音,听起来哭唧唧的:“爸,你快来医院,登科出事了!”
张德贵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个不祥的预感竟成为现实,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雅舒,你别急,慢慢说,登科到底怎么了?”
儿媳大放悲声:“爸,登科为了救我,失足摔下山,恐怕……恐怕不行了,现在已经送到我们医院,医生正在全力抢救,爸,您快来吧,来晚了怕就……”
张德贵身子一晃,手里的话筒“啪”地掉在了桌面上。
等他赶到医院,抢救仍在进行。在抢救室门口,他看到了脸上、身上全是划痕的儿媳,她虚弱不堪地坐在那儿,神情恐慌、可怜、无助。张德贵心中一疼,喊了声“雅舒”。
赵雅舒转过头,眼泪立刻涌出来,“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