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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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师大路的一家早点铺,斤半把蘸了一口豆浆的油条塞嘴里,我忽感时光倒流。
2006年10月,也是一个星期一,我俩从沙湖回来,清晨下火车,风尘仆仆在杨家村吃早饭,他就是这个姿势。
去雕刻时光的路上,路边有小妹在弯腰开卷闸门,我望了一眼这家店,想起曾经在楼上开店的前发型师。斤半看我一眼:“哦,我刚想起他,回老家娶媳妇了,还生个儿子。”我说:“也有十来年了吧。”我俩牵一牵手,觉得一起认识很多人。
前些年,我还热衷于跟别人讲一讲我的发型师有多有趣,想一想,又很难用发型师这件事来要求他,就好像很难用律师这个词来要求斤半。
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学校对面一个小理发店的臭脾气小弟。那是12年前,我刚开始工作,还不懂什么是做头发,每每出得理发店总被笼罩在新头三天坎的沮丧中。误打误撞找他剪了头发,忘了剪成什么样,只记得沮丧到巅峰不惜第二天中午牺牲午觉跑去要跟他理论。气鼓鼓地进去,被他一句轻松的“好着呢呀”送了出来。自己再看看,真的好着呢呀。再然后,就一直找他剪头发,并且学会不做任何要求,剪成什么样都觉得还好。就是那种剪完不觉得有什么变化,长一长,就会有人来问,在哪剪的头发?
中间断了几年联系,一次偶然碰见他,他说去学习了。再后来,他在师大路跟人合开了理发店,我,我所有的朋友都成了他的顾客,这情谊就固定了下来。嗯,说情谊,好像也不确切,他并不热络,在一堆顾客里,并不对你热情,情绪波动时,大变造型时的提议,也从不被他采纳。收钱时,总是不大好意思,垂着眼帘让你扔桌上就行。
现在想来,那时他不大高兴,合作伙伴是个地道的发型师,要考虑的自然是吸引客源扩大规模之类,他又不爱。再后来,他在小寨的公寓里开了自己工作室,只接熟客熟人,瞬间舒展开来。
那段时间,真是我发型的黄金时代啊。当下流行什么新款式,你若去要求,他就笑一笑,说,不好看。有一次,他主动说,可以烫一烫了,在这之前,我至少要求过二十遍都被他拒绝。烫完看起来也很普通,他说,右边有一点烫坏了,我说,没关系,头发嘛,还会再长。长了半年以后,我在厕所的隔间里听到女学生八卦,这老师穿衣服也太怪了,脾气也大,发型倒还不错。
他也过得很舒服,中午来开工,喝一喝红酒,剪几个头发,晚上回去吃女朋友做的饭。每年有两三个月要出远门玩摩托车,提前把熟客的头发打理一下,就走了。回来也不兴致勃勃跟你聊,外面有啥好玩事儿。大家就这么淡淡处着,并不热络,心里倒踏实。只是有件小事,事后想来,愈发觉得温暖。
2009年我和斤半结婚,要摆酒答谢,跟他说,要弄一弄头发,他问,几点?我说8点行吗,他说嗯。第二天8点,我到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店里等我,我没提要求,他也没话,弄完以后,我揽镜自照欣喜不已,兴冲冲地告别。回头看见他下楼,锁门,骑摩托车回去。后来听店里洗头小弟提起,他一般中午才开工,他们和一楼的照相馆共用卷闸门,他提前问一楼的小妹要了钥匙,自己开门。事后我跟他说,青蛇头很好看,众人都夸呢。他笑笑,我在网上还研究了新娘发型,都太俗,就自己改良了徐克的青蛇。我说谢谢你那么早起,他说,咳,我不是回去补觉了么……
再后来,他打电话要客人们去退卡,一夜之间离开西安。我常想起他,并且觉得自己的头发再也没有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