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化的乡村

“莉莉、玲玲，你爸的船搁浅了，快去拉船。”母亲的语气很急。

秋天的雨水少，鄱阳湖的水位低，船老是搁浅。

船上装的沙很沉。莉莉、玲玲与母亲把长裤脱了，下了水，三个人把绳搭在肩上，身子弓成直角，低着头，往前挪。

正是黄昏，红彤彤的太阳一点点往鄱阳湖里坠，天上的云变成橘红，继而变为浅红，然后变为黄色。湖面也变得绚丽多彩起来，因为它是活动的，有鱼群在云彩里游来游去。船挪动时，黄色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散失了，后面的火焰接着涌了过来……湖面上有一群觅食的鸟鸣叫着、盘旋着。

三个女人的头发笼上了一层橘黄的光晕。

湖两岸是陡峭的山，山上满是枫树，枫叶红得似火，风吹来，成片的火焰欢快地跳跃。

“真美！”徐建兴奋地喊，手里的照相机不停地“咔、咔”响。

后来，徐建从里面选了一张取名为《风景》的照片，参加全市摄影大赛，不想拿了金奖。照片刊在日报、晚报上，还被网友贴在各大网站上。

许多人慕名而来，都对此处的风景赞不绝口，只是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美丽少女的纤夫。

村主任便让莉莉、玲玲当纤夫。不过船上装的不再是沙，而是稻草，稻草拿麻袋装着。游客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稻草。

村主任又把徐建那张照片制成宣传画，竖立在湖滩上。

来这看风景的人络绎不绝。

游客让村人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有的村人在湖滩上摆起小摊，有卖吃的，有卖玩的，有的村人在湖上摆渡，让游客坐在船上观看湖两岸的风景，有的村人在家开起了饭店、旅社。

许多村人都不理解，城里人为啥跑到这个狗不愿拉屎的地方来。莉莉和玲玲也渐渐讨厌拉船了。村主任为吸引游客，让她们穿仅能包住两瓣屁股的裤头，上身的衣服也短得只遮住了胸部，白花花的肚皮全露在外面。村主任还让她们拉船时唱歌。她们的声音脆甜甜的，尾音在湖面上荡来荡去。姐妹也讨厌那些游客，她们不理解拉船有啥好看的。

徐建对姐妹说：“你们用自己的辛苦为游人制造风景，给游人带来了美丽享受。”

莉莉说：“游人的快乐就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

徐建听了莉莉的话，怔住了，许久才说：“你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游人眼里的美丽风景，在你们制造风景的人眼里是生活的负累。”

玲玲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村里又成立了歌舞队。歌舞队的女孩年龄都小，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女孩。村主任从城里请来了一位老师教歌舞。女孩穿起短得不能再短的衣服，胸脯都遮不住，一半露在外面。女孩跳舞时，游客的眼睛便粘在女孩欢蹦乱跳的胸脯上。

女孩一天到晚循环演出。

后来有的女孩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同游客做出出格的事来。

许多游客都是冲着这群能歌善舞、嫩得滴水的女孩来的。

再没人看莉莉和玲玲的拉船表演了。村主任便取消了姐妹拉船的节目。姐妹便加入了歌舞队。在歌舞队挣的钱比拉船挣的钱多很多。由于莉莉和玲玲长得好看，皮肤又好，身材又好，身上该鼓的地方尽情地鼓，该凹下去的凹得极到好处，因而很多男游客都喜欢莉莉和玲玲，都点她们的歌舞。也有许多男人围着姐妹献殷勤。

姐妹都很快有了男朋友，都先后由女孩变为女人。

只是姐妹的爱情开花了，却都没结果。两人的肚子先后大了起来，两人的男朋友却永远地在她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莉莉去了医院做人流手术。从手术台下来后，莉莉就疯了。

玲玲挺着肚子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

村人大都富了。村里清一色三层、四层的楼房。歌舞队的许多女孩都成了莉莉和玲玲。但许多年轻女孩又加入歌舞队，最小的女孩仅十四岁。

徐建背着相机又来了，他想再拍一幅《风景》，他举起相机，许久却无法按下快门。

湖面上飘满了塑料袋、易拉罐等垃圾。湖水发黑，再看不见鱼，湖上也没一只水鸟。连天上的云也是黑的。湖两岸的枫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房子。

村主任来了，紧紧握住徐建的手说：“我们村的恩人来了，这风景不错吧，比原来美多了。走，去鄱阳湖酒店吃饭去。吃完饭我带你泡泡脚，然后洗个盐浴……”

徐建摇摇头，说：“不，我不是你们村的恩人，是你们村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