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感觉

那段时间，女人每天需要加班到很晚。她和她的姐妹们一起上班车，晃晃悠悠乘过五站，再一起下班车，聊着天，往家走。每天男人都会站在那个固定的地方等她，静静地，低着头，一支烟抽得忽明忽暗。女人看见男人，就笑了。她对姐妹们说，我到家了。

其实还没到家。家在500米以外的地方，七楼，很小的三室一厅。男人撑开臂弯，女人把手插进去，问，妞妞好吗？男人点点头，笑笑，不说话，迈开步，将烟蒂小心地塞进垃圾桶。路灯的淡淡光芒为男人涂上一层温暖柔软的色彩，男人带着女人，奔向不远处的家。

第二天，仍然是这样。女人看见男人，就笑了。她对姐妹们说，我到家了。走过去，怜爱地瞅瞅男人，说，又抽这么多烟。

女人喜欢把看见男人的那一刻叫做到家了。她的话是潜意识的，或者无意识的。对她来说，家绝不是仅仅是一处独立的空间，不是三室一厅，不是床、沙发、茶几、餐桌、台灯、木地板和一盆一盆的室栽植物。家还是一种感觉。爱悦的感觉，安全的感觉，放松的感觉，男人和女人的感觉，被关爱被呵护的感觉，缠绵的感觉，幸福的感觉。

想起他们的从前。从前，刚订婚时，男人和女人，还住在不同的宿舍。逢双休日，男人跑过来找女人，或者女人跑过去找男人。有同事们问他们，去哪里啊？他们就回答，回家呢。家有时是男人的宿舍，有时则变成女人的宿舍。去了，坐在床头聊聊天，或者女人帮男人洗几件衣服，或者男人帮女人换一个烧断的灯泡；再或者两个人用酒精炉烧一道简单的菜，吃起来，却也香甜带劲。没有男人的时候，女人的宿舍只是宿舍，没有女人的时候，男人的宿舍也只是宿舍，而当有了另外一半，那个简陋的住处，便是临时的家了。

家果真是一种感觉。

想起他们从前的从前。从前的从前，热恋时，他们甚至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宿舍。男人在很远的城市上班，休假时，就会坐公共汽车回来看她。每到这一天，女人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跑去汽车站接他。然后，两人到车站附近的小吃店吃顿饭，或者在车站附近的步行街上散散步，甚至，仅仅坐在候车室的长条木椅上说一会儿话，再然后，男人就要坐上返程的公共汽车了。那时他们的时间是那样紧迫，那时的每一次相聚，对他们来说，都几近奢侈。可是那时候，每当长途汽车进站，每当男人看到翘首以盼的女人，他都会在心里由衷地感叹一声：我到家了。

对男人来说，那时候，有女人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家是车站附近的小吃店，是车站附近的步行街，或者只是车站的候车室，候车室里的一张长椅，长椅上的两个座位。家有一百种可能，一万种可能，但前提是，要有男人，要有女人，要有爱与被爱的感觉。

我想说的是，家绝不仅仅只是一处空间的概念。家是一种宽泛的所指，是对于爱情的感觉——哪里有真心相爱的人，哪里便有温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