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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为生命留下了线索
年轻时我曾画过一棵树,一棵小树,长在原野里,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别人说怎么可能有这么长的影子。等到很久以后我回到家乡,回到草原上,清晨或者傍晚,一棵树真会拉出那么长的影子。
夏天的夜晚 第一次站在蒙古高原之上的时候,只觉得苍天真如穹庐,笼盖四野,而草原上丘陵如海浪般地起伏,置身于其中,一方面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方面却又觉得和大地如此贴近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
后来,常有在草原上赶夜路的经验。一九九四年的夏天,从大兴安岭回海拉尔,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夜行,另外一辆车落后了,我们这辆就在草原中间停了下来。我本来已经很困了,就想赖在车上睡觉,朋友却在车外声声呼唤,要我下来伸伸腿,走动走动,我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开始的时候,马达和车灯都开着,我们几个人就在车灯前的光圈里聊天,旁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想去理会。
但是,久等不见车来,我们的司机就把马达停了,把灯熄了。
灯—熄,才发现就在整片黑暗的大地之上,群星灿亮!闪烁在无边无际的穹苍中,那浩瀚的天穹和我们这几个渺小的旅人的不成比例,令我惊悚屏息,真的觉得自己缩得比蝼蚁还要渺小。可是,就在同时,我的心里又充满了一种狂喜的震撼,好像是才开始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
这震撼久久不曾消退。
有一次,在台北,与一位心仪已久的朋友初次见面,我们谈到了蒙古高原,谈话中,他忽然问我:
“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蒙古高原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对这个世界有些什么样的贡献和影响呢?”
虽然,我并不认为日子一定要照着这样的方式来计算,不过,在他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呼伦贝尔的黑暗大地和灿亮星空忽然都来到眼前。
那个夏天的夜晚,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又温暖,高处的星空深邃浩瀚,是从多么久远的年代开始,这片草原就是这样承载着哺育着我们的先祖。那时万物皆有魂魄,群星引领方向,人与自然彼此敬重,彼此善待。但是,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勇气与美德都被我们抛在身后?多少真诚与谦卑的记忆都消失了,非得要等到有一天,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之上,仰望夏夜无垠的星空之时,才会猛然省悟,原来,这里就是我们的来处,是心灵深处最初最早的故乡。
所以,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在二十一世纪,我也许不能预知蒙古高原会有些什么特别巨大的贡献和影响,也许,一般人总会多往经济或者科技方面去追求,但是,我认为,蒙古高原的存在,有远比这些追求更为重要的价值。”
她的存在,让这个世界觉得心安。
她的存在,让我们知道,无论世事有多么混乱,无论人类在科技文明充斥的环境里(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蒙古国的乌兰巴托或者内蒙古的呼和浩特等城市)变得多么软弱,在这一块土地上,生命总能找到更为积极和安定的本质。
蒙古高原在某种意上来说,其实不只是北亚游牧民族的家乡而已,她更是人类在地球上最后仅存的几处原乡之一了。
对蒙古高原有着更深—层的了解,也是对生命本身得到更多一层的领晤。
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所有的记忆其实来自一样的地方。
天真纯朴的心 快下课的时候,我要学生再看一次亨利·卢梭的那一张画,那张在星光下的狮子和波希米亚女郎。
我问他们有什么感想?一个女孩子站起来回答我:
"老师,我觉得他是在告诉我们,不管这世界规定的法则是什么,象他画里这样温和平静的境界应该是可能会发生、可能会存在的。"
我微笑地面对着这个刚刚满了二十岁的女孩,心里觉得有许多的话想说出来。
她说得不错,在星光下沉睡的波西米亚女郎与狮子的邂逅似乎是不可能的,是要被所有自认有知识有理智的人嗤之以鼻的梦境。
可是,也有人能了解并且相信卢梭的世界,相信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在沙漠里,可以有那样的一场相遇。
在星光与月光之下,狮子轻唤着身穿彩衣的流浪者,充满了好奇和关怀。宇宙间生物之中的关系除了为生存的厮杀之外,也可能并且可以发展到这样一种温和美丽的境界的。
艺术家在创作这样一张艺术品的时候,所怀抱的是怎样清朗柔美的心思啊!
奇怪的是:我们今天大家都能欣赏的在他画中所独具的美,却使艺术家在他自己的那个时代里受尽众人的奚落。大家都嘲笑他、戏弄他、甚至一起画画的友伴们也从来没有真心看待过他。
而卢梭却没有因此改变了他对自己的信心和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在他的作品里,总满含着一种天真纯朴的特质,使人在看了他的画以后心里觉得温暖和踏实。
"天真纯朴"应该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吧?不然,那样好,那样感动人的作品该怎样来解释呢?
前年夏天,当我在纽约现代美术馆里与"它"相对的时侯,八、九十年的时光已经静静地流过去了,可是,在画面上,卢梭想要告诉我们的那个世界却依然鲜活美丽。原来,如果你真的肯把生命放进去,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会诚挚地帮你记录下来。
原来,如果你真的肯把生命放进去,这个世界也绝不会亏待你。
送别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
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
内疚和悔恨
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后的心中
尽管他们说 世间种种
最后终必成空
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
可是我 一直都在这样做
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
又要错过今朝
今朝 仍要重复那相同的别离
馀生将成陌路
一去千里
在暮霭里
向你深深地俯首
请为我珍重
尽管他们说世间种种
最后终必 终必成空
也许,我只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