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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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岁翁仙逝津城,一子三女扶柩还乡。祖宗坟茔埋着老妻谷殖,不并骨一起魂灵就找不到归宿似地。毕竟是乡村,没有交通管制,当街搭灵棚也没有人抗议。车辆来往,自己钻胡同绕行。咣咣的放鞭炮,呜呜的吹喇叭,咚咚的敲锣鼓,比唱大戏还热闹。
卖甘蔗的不用吆喝,大棵的一元小棵的五角。半桩娃子一人一棵,大嚼特嘴里不停咝哈,非常甜美的享受。吹气球的艺人当场献技,腮帮子一鼓,就吹出苹果葡萄小猫小狗飞翔的天使来。围一群抱孩子的妇女,孩子哭叫等着要。拿在小手里有的用嘴啃,走没有几步啪一声爆了,回头再买。
戏班子吹的唱的都不出色,唯有吹笛子的高个男人有特点。一件绿褂子好久没洗了,胡子也不刮,斑白的头发围着一块稀疏的高地。钟爱杯中物,特向库房申请一瓶白酒,柃一玻璃茶杯,一会儿饮口酒一会儿喝口茶。有芦笙丝弦伴奏,他站在凳子上把笛子嘴角一横,吹得百兽率舞天花乱坠。连连有人喝彩,“好!再来一个。”
呼啦一下子人群向灵棚跑去,有一人非亲非故来哭丧,把戏夺了。旧摩托后座上捆着黑提包,掏出一顶孝帽扣在头上。再穿一身大孝,同样自备。面对墙,眼角抹一点清凉油,泪水哗一下流出来。弓着腰,一手举着扇面型展开的冥钞,彳亍前行大放悲声。不知谁为他编的词儿,哭着唱:
“大雁飞去又飞回,魂灵一去不能归。快喝一口孟婆汤,人间苦乐全都忘。”一句一句听的模模糊糊,只有“老妈妈啊!”这一声咏叹充满悲剧情调。正涕泪交流,接纸的男执客啪拍了一下他的肩,闹个趔趄。“哭差了!这是你老爸爸。”哄一声笑,忘了词儿。哭丧者磕了四个头,在火池中点了冥钞,浓烟呛得直咳嗽退出灵棚。人们回到原处听拉听唱去了,有几个人跟着哭丧者戏谑。他问;“谁是总理?”有人答腔;“这个都不知道?联合国一般辩论,开会呢。你没看电视啊?”
啼笑皆非。哭丧者可怜兮兮,“别逗了。我是问这里是谁管事儿。”
闷了一会儿,一位老者站起身;“甭问谁管事了,跟我走吧。”领到带待客处,端来肉菜馒头,提溜一瓶啤酒按他坐下道;“吃饱了再说。”酒足饭饱提要求,伸出一巴掌。老者装糊涂“这是做什么?”嘿嘿一笑,“给个钱呗。”“五元。”“五十。”
老者严肃起来,正言厉色,“算了吧。你哭都哭差了。人家孝子不愿意呢。老妈妈还活着,这不是咒人吗?吃个饱,钱就免了。”其实老翁之妻死了多年了,纯打哈哈腔。那人哀哀的就差下跪了,老者一努嘴,账桌写字先生拿出20元,一指吹笛子的,“人家玩一天才50元,你哭一会儿挣20,快走吧。”偷着哭也好,偷着乐也好,总让人觉得没有尊严。如有儿女看见这一幕,心不知怎么疼呢?邻村有军乐队演奏,是结婚的。刚才的哭丧者摇身一变披上了红绸子,头上居然一顶礼帽,他换了一副神情,发动着旧摩托兴冲冲的念喜歌去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