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老去

当四年前母亲决定再婚时,我非常高兴,这么多年的愿望总算实现了。我一直相信,肯定会有一个人,在或明或暗的山水间,等待着另一个人。母亲花了半辈子的时光,就是为了遇见父亲。

他们恩爱得像热恋中的年轻人,从来不吵架,经常一起逛街、爬山、打球。父亲热衷于逛超市,买一大堆可供他在厨房大显身手的材料;母亲热衷于逛服装店,乐此不疲地试穿,并总是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随后责备父亲终日用美味的饭菜引诱她的味蕾。

母亲热爱网络。她QQ等级比我高,农场牧场经营得不亦乐乎。她时常在淘宝上买到心仪的衣服,亦给父亲买了很多,并霸道地将父亲从前那些在她眼里老气横秋的衣服全部淘汰。衣柜里属于父亲的部分渐渐光鲜亮丽,甚至还出现了粉色的衬衫,但父亲穿上去丝毫不突兀,十分合适,年轻很多岁。

去年的一个节假日,我陪父母到成都旅行。抵达成都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到了春熙路附近的宾馆,放下行李,吃过晚饭,我准备去赴多日不见的朋友之约,走时却始终无法放下心来,反复叮嘱母亲,过马路要小心,不要在外面久留,早点回宾馆休息,睡觉时锁好房门,关好窗户,保持手机畅通,有事打电话。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之后,我猛然惊觉,自己和母亲竟像是换了一个位置。母亲在渐渐老去,她习惯了家乡的小城,习惯了数十年人民教师的简单生活,我怎能放心她在灯红酒绿的成都没有我陪伴。

记不清是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大意是,有位母亲对孩子说,我现在50岁了,假设还有30年可活,你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那么我这一辈子只能再见到你30次了,我得珍惜每一次见到你的机会。看到这句话,我独自靠在床头,仰望天花板,假装没有流泪。那是给予孩子生命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却只能用次数来计算见到她亲爱的孩子的机会。

请,每一个有“妈妈”可以称呼的孩子,好好陪她。这个女人将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给了你,她现在渐渐老去,终日为自己鬓角愈来愈多的白发而焦虑,为不再曼妙的身体总是穿不上心仪的衣服而惶恐,甚至脾气越来越坏,有时因为一道不可口的菜亦会大发雷霆。但她还在你身边,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不要让她数着你回家的次数,要给她数都数不过来的拥抱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