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邻开花,相视微笑

4596

那天,我回去得略早。在楼道里,就听见儿子的声音:“家长真难教育,当孩子就得有耐心啊!”我捏着钥匙,瞠目结舌。听声音,他在跟同学通电话:“等父皇和母后老了,有了逆反心理就更难引导了。他们会坚信,绿豆治百病,吃茄子可长生不老,5000块钱一个的枕头能令人返老还童……”我笑到手软,钥匙跌落在地。

相邻开花,相视微笑 门忽然开了,是儿子。我坐在沙发上,将脸埋在掌心里,又笑。

这位初一的男生感慨道:“果然小孩一思考,大人就发笑呀!”

我问:“像我这样的家长,该如何教育呢?”

他笑嘻嘻回答:“妈妈是家长中的尖子生,应该每天发一朵小红花!”

我心花怒放,伸手拥抱他,他笑道:“可尖子生也有失误哦!”

我又惊又恼,双手交叉,摆出美少女战士的姿势:代表月亮消灭你!儿子举起双手大叫:“我请你去公园划船,请你吃冰淇淋。”我回嗔作喜,到底,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公园很静。湖水微蓝,照初夏的云,也照来了又去的蜻蜓。孩子的眼睛,是静谧湖水,照见幸福,照见温暖,也照见了我从未见过的自己。

我长大了,妈妈却没有

儿子告诉我,母亲节前夕,校广播站征稿。同学们笔下的感人故事,大都相似:生日里烹煮佳肴,雨雪时送伞送衣,生病时彻夜守护……儿子说:“这些我也都记得,但我有更多美妙的独家记忆。”

我捏着塑料小勺,边听边偷偷挖他盒子里的冰淇淋。

“因为贪玩,我掉进泥沟,成了一个淋淋漓漓的兵马俑。我跌跌撞撞,沮丧地敲开家门,妈妈捏着炒菜的铲子大笑,赞叹我好帅,要给我拍照留念,还要在我糊着厚厚黄泥的球鞋里种菜。一想到踢球时,鞋子里会飞出黄瓜和番茄,我立刻就笑出了眼泪。”

“期中考试,我的语文勇夺年级倒数第三的名次。本以为天崩地裂,大祸临头,可妈妈竟然没当回事,潇潇洒洒就签了字,还顺手画了个笑脸。结果,老师根本就不相信这是家长干的!”

“第一次在课堂上犯倔,把外教老师的蓝眼珠气成红色。班主任要请家长,同桌说我死定了,要我写遗嘱把所有漫画书留给他。那一刻,我两腿发抖,想逃离地球。可结果呢?老师们爱上了风趣的妈妈,我爱上了外教的口语课,同桌自己去买了一套漫画书……”

“妈妈的笑声,是我童年里最奇妙的光,在这光里,我可以跑,可以跳,也可以像做梦一样到处飞。那个胆怯的小孩,终于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生。”

我喉头微哽,咬着小勺问:“为什么还不讲妈妈的不足?”

“马上开始!”沉默了一会儿,儿子说,“我发现一个秘密,爱笑的妈妈,实际上很脆弱很骄傲。”他顿了顿,继续说,“这半年来,从姥爷患病到去世,你一直表现得坚强而乐观,几乎连我都被你骗过去。”

我的心,似被针扎了一下。我无法忘记,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抱着父亲,如同抱一个小小婴儿,我整夜握他的手,却无法留住他。

“妈妈白天谈笑风生,可每晚都在梦里哭。”儿子凝视我,“一个人,小偷般背负着伤心的大包袱,却不肯分一点点给我拿,太看不起人了!”

“你像个骄傲的小孩,只愿做我的太阳。可我也愿意发出光芒,为妈妈照亮!”

我抬头,清晰看见,他黑晶晶的瞳仁里,坐着个豆粒大小的我。

“难过时,不必忍到天黑才哭;遇见麻烦时,就像别的妈妈一样叹息唠叨;太累了,就躺在沙发上吆五喝六也可以。我做不了妈妈高处的阳光,但可以做你低处的阳光……”

我胸口酸热,喉头发哽,低声喝道:“停!给你一分钟时间,你确认不会后悔吗?”

石子在水底一漾一漾,鱼游到最浅的水里。他清清楚楚回答:“我确认!”

我笑起来,眼泪却肆无忌惮地涌出。长大,不是独自彷徨走夜路,不是在迷雾中苦撑到崩溃,是懂得分享晴明,也懂得与亲人一起分担头顶的阴霾。因为,高处有高处的阳光,而低处也有低处的阳光。

我的爱,被你的爱挡住去路

暑假的第一天,我就扭伤了脚。我坐卧不宁,平均五秒一次,察看肿胀淤青是否消退。以后,要靠外卖和泡面活命吧?

儿子回来了,我以为他会惊慌失措,黯然神伤。果然,一切如我所料。不过,在尖叫唏嘘安抚之后,了解到没伤筋没动骨时,他迅速恢复了平静。“妈妈想吃什么?我去做!”看他眉梢扬起,语气雀跃,我颇感意外。

儿子把我扶到厨房,安置在一张椅子上。看他假装娴熟地切西红柿,差点切到手指,然后是手势欢畅地打鸡蛋,蛋壳在碗里,蛋黄落地上。最后,他拿出大厨的样子颠炒勺时,我紧张得尖叫:“别砸到我的头!”终于我被背到餐桌前,说实话,汤面的味道很棒。饭后,还有一盆温度适中的热水,等着安抚我肿得胖鼓鼓的脚。

整整两周,我过得无比逍遥:要看电视,遥控器会送到手边;要上卫生间,有人殷勤搀扶;要睡觉了,枕头被拍松摆好。我感慨:“还是生病好啊,有人疼有人爱的。”

儿子纠正道:“不生病也有人爱呀!只不过,我的爱被你的爱挡住了去路。”

我的爱是山大王吗?会劫道还是会下绊马索?

“在超市,你挑选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你收藏夹里都是我爱听的音乐,书柜里摆的都是我喜欢的作家的书。妈妈喜欢什么,是我很长时间都无法探知的奥秘。”

我怔怔看着他,十多年来,我视儿子如生命,早已忘记还有一个自己,我花光所有的力气,还唯恐给得不够多。但今天,却被孩子一句话否定。心里,有说不出的茫然。

儿子诚恳地看着我的眼睛:“妈妈的爱,太密实了,像……像那个玻璃罩,不透风。妈妈没有看见,我也有很多爱急切地想送给你,想听你惊喜的尖叫,想得到你赞赏的拥抱。”

可是,我却竖起禁止通行的牌子,我说我不老不病,无须你的照顾。

儿子说:“你看这些天,我煮面会糊锅,泡菊花茶会烫到手,炒菜不知道该放多少油盐。假如我的爱,一直得不到实习的机会,单单等到爸爸妈妈老了病了,十二道金牌急急宣过来,我肯定会手足无措,节节败退。”我禁不住点头。

谈了很久之后,我终于接受:爱一个人,无须全心全意到忘我,爱一个人,不是化作春泥护花树,而是相邻开花,相视微笑。多年来,我总觉得给予是快乐的,却忘了孩子也需要这份快乐的滋养。

话题评论:

未登录服务分享会员
未登录

相关推荐:

  • 小偷儿
    那天,她在聚会上,美得像一个天使。他终于鼓起勇气越约她出来,借着月色朦胧,他还吻了她。回家后兴奋得一夜睡不着。他们于是开始倾繁约会。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那一
  • 七日还魂
    1、诡事频发这天,导演大卫麾下的剧组来到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死亡岛上,拍摄片《死神在微笑》。死亡岛上树木、野草、荆棘遍布,尖利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发出鬼
  • 双胎噬
    恭喜啊,B超检测是双胞胎呢,”护士看着检测报告,微笑着说道。“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来检查吧?”“恩,是第一次,谢谢护士,真是太好啦,哈哈,老婆,来,亲一个。”
  • 浪漫依然
    两点。上完夜班的晨晨这时正在回家的路上,提着宵夜,准备回去找男朋友阿楠。来到138公寓,晨晨上了楼,(由于晨晨家是在顶楼,便搭进去了。)晨晨站在门外,她听到
  • 微笑中我们温暖了彼此
    我曾听过这样一个。母亲生病了,女儿和母亲一起去医院。要输液,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护士来给母亲扎针。一次,两次,都扎错了地方女儿心疼母亲,严厉的斥责了护士:“
  • 含着泪的微笑
    有一片大海,那是母亲的胸怀;有一片净土,那是母亲的,面对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孔,你常常会看到,母亲。不记得有多少次提起笔来,却始终不敢写下那两个字------我
  • 生命因经历苦难而愈加深邃
    直面困难是一种生活态度生活是难料的,但接受现实,爬起来,放弃自艾自怜,微笑向前便是人生。坚定执着地走一条路才能获得成功我们不可能把通往成功的每条路都走一遍。
  • 用最美的微笑共建和谐城市
    导游们的很美,他们把微笑洒遍大江南北,微笑中蕴含着热情。售票员的微笑也很美,他们把微笑充满车厢,用微笑旅客。可我认为志愿者的微笑最美,他们总是面带微笑,微笑
  • 用最美的微笑诠释泪水
    我不是上帝的宠儿,一直都不是。上帝给了我,却忘了给我一颗无坚不摧的心。但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我却一直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所以,不论多,多艰难,我也用带过。我要
  • 第一个向机会微笑的人
    今天,我陪母亲去逛小街,那里有许多卖西安小吃的商铺。母亲要到摊子上去买两袋柿子饼。母亲最后买到了柿子饼,不过让我有些吃惊的是,我远远地看着母亲是在一家东北小
  • 生活需要自信
    一在中不免会经历许多挫折和,而在这时得到了人们的,如果你选择了自信,那就会在不远处随你而来,如果你选择了另一种,那只能说抱歉,成功会毫不犹豫的离你而去,给你留下永远失败的记忆,让你到了人生的最低谷,永远也不会
  • 过去回不去
    当离别太久记忆太深便会无法去从容面对这只是一段旅程所谓拥有只不过是短暂的自我满足沧桑过后淡了思绪远了流年当有一天自己再度回到曾走过的小巷大街难免会被记忆左右杨柳依依的西门碧水涟漪如此物是人非的景不得不让人沧桑
  • 他曾经帮助我
    在中,不仅有爱我,还有许多熟悉的人给过我无私的帮助。我的好段旭曾帮助我改掉了自欺欺人的坏毛病,使我至今难以忘怀。记得的一次期末考试,教室里静悄悄的,连掉根针都听得见。我正小心翼翼地做着。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道应用题
  • 【聪明的高斯】
    著名数学家高斯小时候就很善于动脑筋思考问题。有一天他的老师比特纳说:“今天给大家出一道算术题,谁算完就可以先回家吃饭!”说完,他在黑板上写了一道算数题,题是这样的:“1+2+3+4+5+„„+100=?”同学们都低头做题,老师开始看起了小说,可没等他看上两
  • 周六周日逢休息好好缓气补元气
    周末真是好,不上班来不起早,睡觉睡到自然醒,看到头发蒙,玩玩聊聊天,溜达溜达转一圈,回来接着还堕落,谁让今天是周末。周末来了到,清新空气把你绕,一声早安好,伸伸懒腰到:祝福最出色的你,周末!哦,不好意思,多打
  • 美丽而又遗憾的青春
    淡季,冬的宁静,我在翘首,那雪百的一望无际.慢慢的,相思成实,我开始想恋以前了.我站在的初冬,仰望着我失去的高度------那里,有太多的的痕迹,是我飞越不了的距离…..------题记天茫茫,地茫茫,我茫茫.望着眼中那一圈又一圈在转动着的
  • 我的成长之舟
    ,就好比我中的一艘小船,行驶在波面上。有时风平浪静,有时也会遇到汹涌澎湃的海浪。但我的成长之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也经历着各种风波。对我而言,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现在,因为我长大了,正在变成大人,所以在家长眼中,我已不再是小孩了,已变得有
  • 这是件好事
    从前,有个非洲国家的国王,他非常信任自己手下的一位充满智慧的大臣。这位大臣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说:“这是件好事。”一天,国王在擦拭宝剑的时候,不小心将自己左手的小手指割断了。大臣闻讯,立刻赶来看望国王。见到国王正在包扎鲜血淋漓的手掌,他像往常一样说
  • 父爱一路相随
    在得知女儿想以骑行回家的方式为自己的大学画上句号时,他坐不住了,向单位请了假,连夜开车赶往西安。女儿从没有长途骑行过,从西安到宜春,要途经5个省,全程一千二百多公里,这么远的路途,女儿一个人孤身上路,他实在是不放心。2013年6月28日,女儿上
  • 我想,你会陪我走过我剩下的日子
    我想会有一个人忍受我无理取闹然后嘟嘟着嘴告诉我媳妇咱能别闹了么我败给你了这辈子你是我一个的领导兼司令我想会有一个人在乎我的一切叮嘱我吃饭告诉我早点睡觉聊天的时候我不会等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他会发给我小傻瓜又睡着了晚安我想会有一个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