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说]气死牛轶事

步行街上两家批发土产的买卖：东边的店主姓寇，那脑瓜活的跟照相机快门一样，无论哪儿有点什么信息，他都能在瞬间捕捉到，因此，人们背后叫他“寇快门”。寇老板社交能力强，称兄道弟的全是本县名流，因此，在生意上要风有风，要水得水。
　　
　　西边的店主叫耿水牛，此人笨到连一些主管单位的领导来了，却给当成顾客，还贴出些“童叟无欺”、“公平买卖、缺一补十、赊欠免谈”的条幅儿。都什么时代了，还玩这样低智商的把戏，这不明明是冷人顾客的心嘛。人们背后地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气死牛”，那意思是笨牛都能让他气死。气死牛大部分时间就是蹲在小店门口，斜着眼瞪寇快门家，眼睁睁瞅着人家成车进货，论包批发，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寇快门嫌自己铺的摊子太小了，想吞掉耿水牛的铺子。他踱到水牛这边来，对水牛说：“老哥哥，你不是做买卖的材，把摊子出让给我吧，你开个价就行。”
　　
　　气死牛回答：“你做你的买卖，总惦记我这店铺干什么？”
　　
　　“我这不是好说好商量吗？我多给钱。”
　　
　　“爽快！”气死牛一拍膝盖站起来，见寇快门一脸喜气等着他出价呢，他把手一伸：“少要点吧，给五百万就行了。”
　　
　　这话气得寇快门鼻子歪到耳朵一带，只会干嘎巴嘴：“好小子，没跟你较真，还想蹬鼻子上脸啊？你等着。”从此，寇快门挖空心思挤兑耿水牛，非把他赶出土特产市场不可。
　　
　　耿水牛的日子更难过了。上门的大客户全让寇快门给联络了去，这还不算，常有戴大盖帽的执法人员光临，横挑鼻子竖挑眼，搞得耿水牛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有一次看见几个中学生，穿着乐队的礼服打门前经过，他忙不迭地上去敬烟，差点把孩子们吓着。耿水牛是瞧见那服装，以为又是来检查的了呢！
　　
　　耿水牛恨恨地说：“寇快门，人办事不能绝到这地步，等我翻身那天，让你知道什么是爹！”
　　
　　说归说，耿水牛没长那么个脑袋，如何跟人家较真！旧历七月十五鬼节，他跑到乡下，跪在父母坟前，又是鼻涕又是泪：混成这样子，对不起祖宗啊。哭够了，发现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想想还得继续活呀，就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耿水牛走到县城郊区，迎面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站在道边发傻，见了水牛，哀求道：“大兄弟，帮个忙吧，我的车胎瘪了。”
　　
　　要不说这气死牛的确有几分呆气，见有人求他，仿佛得到丰厚的施舍似的，肚子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随老妇人拐到路边，只见路旁歪着一辆装满废铜烂铁纸壳子的双轮车，敢情是右车胎爆了。这水牛别的没有，就是不缺力气，他右手端得破胎轱辘离了地，硬是靠左边一只独轮，把废品给推进一条窄胡同。
　　
　　这老太太一个人住着三间平房，她告诉耿水牛，自己的老伴早死了，撇下她一个人千辛万苦地把独生儿子拉扯大，儿子娶妻成了家，从此不管老娘。人热心邻居可怜她孤苦，帮忙介绍老伴，可儿子嫌老妈丢他的人，介绍一个打跑一下……
　　
　　“您儿子是哪个？我去跟他理论，婚姻自由！”
　　
　　“老弟，别提他是谁，省得脏了耳朵。”老太太歉意地说，“我没力气做饭让你填肚子，这里有十块钱，你去买碗面吃，算我一点心意吧。”
　　
　　气死牛这阵又犯了邪，十块的嘎巴票不但没接，还把自己卖掉了：“阿姨，您以后不会孤单，我得空便来陪您坐；有重活脏活全留着，我就是出大力不外行。”
　　
　　再说寇快门，并没来得及把水牛疙瘩挤兑走。原因是廉政建设的春风刮到了这里，机关里的乌七八糟应酬一下子没了，寇快门本来专靠坑蒙拐骗巧弄钱，哪里考虑过质量信誉？他的店铺立刻门可罗雀。税务机构又查出他偷税漏税，罚得他崩子儿皆无；工商又接到举报，揭发他为牟取暴利不惜出售假冒伪劣，结果给人吃出了病来，听说还要逮捕他，吓得这小子逃到北方，一年没敢回来！
　　
　　气死牛呢，一有空闲，还是去帮助老太太。老太太说：“大兄弟，今后再没什么忙要你出力了，我也甭再拾废品啦。”水牛惊问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说，这里要拆迁，别说存放破烂，连她自己住的地方还没着落呢。
　　
　　水牛眼睛一亮：“阿姨，我市区内有一间房子，别看小，挺暖和的。您别嫌狭窄，搬过去先维持一阵子吧，正好我父母双亡，没有个尽孝的对象。您放心，有我耿水牛吃的，就绝对饿不着您哪。”
　　
　　老太太禁不住再三邀请，就千恩万谢地搬到了耿水牛的家里。气死牛得着这个捡来的妈，天天快乐得小曲儿不离口。有些人就笑他：“该娶媳妇了不张罗，好容易没了父母一身轻，却捡回个棺材瓤子供着，还跟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般，这人真没救了。”要不怎么叫气死牛，他仿佛没听见一样，说我笨，你们才痴呆。我好歹也算个生意人，一个老太太，她能吃多少？真是的。
　　
　　别说，跑掉了寇快门，没人搞不平等竞争，气死牛的生意渐渐滋润起来，他感谢这捡来的妈。就是认了这个妈，才遇上政府加大了廉政力度的福音，这好运难道不是老人家带来的吗？
　　
　　见水牛忙了起来，老太太就说在家寂寞，常常到小店帮助水牛看摊，腾出水牛出去研究货源，联系买主儿。老太太闲不住，就帮忙把笋干上的笋衣剥下挑出来，把掺入糖水晒干的木耳想法重新洗净，晒干，混装的香菇大中小分开……真是孩丑抵不住娘打扮呀，这样一收拾，货物的成色一下子提了上去！人们看出了根本，这气死牛脑袋转得是慢了点儿，但他良心纯正，宁肯苦自己，绝对不会坑顾客的，跟他合作，没亏吃。嘿，不但寇快门的顾客揽了来，连别处的主顾儿也涌到这边来了。这时，法院拍卖寇快门的铺面，气死牛竞拍成功，两处一并，扩大了门面。货进得多了，水牛不忍心老太太挑残拣劣受辛苦，便决意招几个人来帮忙。
　　
　　广告一贴出去，应聘的源源不断。这天，来了一个乞丐，蓬头垢面，怪味扑鼻。进门大鞠躬：“老总，我做买卖赔得精光，老婆带孩子跟别人跑了，求您老人家赏我一碗饭吃吧。”
　　
　　气死牛的同情心又上来了，连忙说，这点钱你拿去洗个澡，刮刮胡子，我帮你换身衣服，精神点儿才好见客。“不用不用，您分派点粗活儿就妥，最好去山沟替您代收，我这人最喜欢吃苦。”
　　
　　正说着，老太太又“上班”来了。见了那乞丐，眼睛直了半天，突然道：“这不是寇快门寇总吗？你这个不争气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呢，咋敢回来呢？”
　　
　　那汉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妈，我不孝，真该天打五雷轰啊，别处待不了，我害怕坐牢，还是回到这灯下黑的地方躲避才安全些。妈呀，您怎么也在这儿打工？”
　　
　　“什么打工？”老太太说，“我准备当老板娘呢。你看耿水牛这人，小我十岁，给你当爹怎么样？说不定他有办法不让你坐牢呢。”
　　
　　气死牛急得面红耳赤，怪不得刚才见这人眼熟，原来是邻居！可老太太声称要嫁给他，这是怎么个说法呢？怎奈老太太示意他不必开口，他服从惯了，也只好装聋作哑。
　　
　　“你若是同意，就喊他一声爹；不同意，马上给我走人。可怜哪，我在这县城捡了两年半破烂，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你寇老板的娘！”
　　
　　寇快门脑子到底是活，刚才趴地下，现在不用再起一回，就势叩了一个头：“爹，请您老人家多多关照。”
　　
　　气死牛最大的嗜好，就是人家求他，一声“爹”给叫迷糊了，连忙替寇快门跑上跑下，并出钱加倍赔偿了起诉方的损失。经法庭调解，原告撤了诉，最后还丢下一句话：“若不是看耿老板的面子，这官司，没完！”
　　
　　办完了这事，老太太对气死牛说：“我说话是教训那不争气的儿子呢，大兄弟别往心里去。我这把年纪，跟你结婚，岂不成了笑话了吗？不要急，老身有个表妹，大学毕业生，当年失恋受了刺激，发誓不嫁人，如今三十多了，还是黄花闺女。她暗中观察你一年多了，十分满意，你们明天见个面。怎么样，当初你叫我阿姨，我从来没答应过吧。我怕日后差了辈儿！”
　　
　　气死牛这回乐了：谁说本人不是做生意的料，看看，捡来这个“阿姨”，不但火了生意，还飞来一位女大学生，世上还有比这更盈利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