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下说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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羑河纪实之八十
马灯下说侠义
文生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武侠小说风行一时,不少人千方百计搞来武侠小说,白天黑夜的连续看,而且书中的人物成为某一类人的代名词,比如说某人伪善,就说像“岳不群”;说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武林至尊,挥刀自宫”。而且那时拍的电视剧也成为一代人心中的经典,《射雕英雄传》虽然后来拍了好多版,但人们最认可还是翁美玲黄日晔版的。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沉迷于侠义,时间要早一点,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
还记着在七十年代末的一个深秋,地里的秋庄稼已经忙的差不多了,谷子、玉米、红薯已收,麦子已种上,种的早的麦子已出了苗,地里还长着萝卜,天气也不算在太冷,村里(当时叫大队)为了活跃人们的精神生活,但是村里不办集市,又不逢年过节,钱又不多,就请来一个说书的来说书。 (: )
七十年代那会儿,石林黑塔村和好多地方一样,农闲时也自己组织搭草台班子,在村里演一些革命样板戏,一开始人们还有兴趣看,看过了还说谁谁演的好,取笑演的不好的人。但时间长了,老是那几样,人们就不感兴趣了,说还是老戏好看。可是老戏被禁了一二十年了,只有老辈人懂,得专门指导,演员又得有童子功,还得配好多行头,不是自己能玩的起的。当七十年代末可以“民不举、官不究”唱老戏时,一些人趁机拉起班子唱老戏,这些的草台班子相当抢手。当然,也有正规的班子,为了生存,也下村唱老戏。不过,这不是村里想请就能请到的,也不是想请就请的起的。说书的也趁机重操旧业,说起老书来。
说书的台子,在大队院外东边的空地、村代销点的前面。每到说书晚上,太阳还有余辉时,小孩子们就急忙忙的吃了饭,搬起小凳子去占位子了,一会儿人就满满的了,去的晚的人,就得站空地东边的粪堆上看。
说书的场子上放一张从大队部里抬出来的一张桌子,离院墙不远,桌子上放着一块惊醒木,桌腿上放着马灯、梆着一根棍子,棍子头上挂着从大队部里拉来的电线,电线上接着白炽灯炮。
天已经黑了,场上人头熙熙,人们有点骚动,喧闹起来:
啥还不来呀?
还没到时间呢。
时间过了,没听到村北面铁道上跑的火车已经过去了吗?
在等电灯亮呢。
谁知道啥时候来电?
点马灯!挂马灯!
叫喊啥呀?
你算老几?你锦毛鼠我还锦毛虎呢!
锦毛虎是《水浒》里的人呀!是投降派宋江的手下呀,那能和五鼠闹比——
都是宋朝人,都是讲忠义——,嗯!懂不?
啥?不服气是不是?咱们出来比比!
比就比,你认为俺怕你呀?
别闹了,别闹了!电来了,灯亮了!说书的出来了!
于是锦毛鼠打锦毛虎的事消停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失望。
说书的大约五十岁左右,身子消瘦,穿着干净的旧中山服。上了场,拿起惊醒木一拍,拍!吵闹的人们静下来了——
话说白玉堂听说展大人被封了御猫,心里不服气,心想好你个展昭,叫什么不行,非要当猫,还是啥子御猫?这不明摆着和我们五鼠们过不去么?不叫你吃吃我们的苦头,你就不知道马五爷头上有几只眼!……白玉堂住进店里后,见住店的人中有为富不仁的奸商,心想要顺手把坏人的银子弄出来一些好救济穷人。……白玉堂得手后回到屋里,正在假眠……,忽然有人叫有盗,店家带着奸商在搜查每个人,特别要查带的银子,因为银子上有记号,一查就查出来……,白玉堂心里叫不好,但众人已经提着灯到了他面前,白玉堂见有风有窗户中吹来,脑子一转,就暗中借风使风,把店家的灯吹灭了——
当时电力不正常,正说着,电灯忽然灭了——
于是下面的人起哄:快点灯!快点灯……
说书人继续说:对呀!白玉堂说,快快把灯点亮!
于是有人点了马灯并放在桌子上。
当店家把灯点亮后,白玉堂说:灯太暗啦,换个大灯!好让老少爷们看清楚——
下边的起哄;把灯芯拧大点!
于是有人靠着桌子拧马灯的芯,马灯光亮了不少。
说书人不动声色继续说:人们在大灯下,看了白玉堂手中的银子,没有记号,原来白玉堂趁人们换灯的时机,在黑暗中手快地把众多银子上的记号都一一抹去了……
这时台下有人在骂:你这断子绝孙的,占老娘的便宜——
人们哄笑起来。……
现在常说要台上台下互动,其实那时我们就互动了。
《三侠五义》要说好几天,我们亢奋了好几天,之后还对侠义谈论了好长时间。
其实那时对侠的了解也不多。
现在对侠有所了解。简单说,侠就是武士。现在说儒家是丧家的文人,那么侠就是丧家的武士,相当于游兵散勇。
春秋战国之际,很多诸侯没落,降为皂隶阶层的不少,但人身是自由的。其中的两个阶层,一个是游儒,一个是游侠,这两部分人凭自己的才干周游于列国并影响了时代走趋。
韩非子称:文以儒乱法,武以侠犯禁。相对于游儒的朝秦暮楚,游侠形成了侠义精神。司马迁说: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践,救人于厄,不爱其躯,赴世之所厄——
侠有自己的发展历史。
战国时有四大侠:专诸、聂政、豫让、荆轲。他们不但本领高超,而且思路慎密,同时视死如归。他们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聂政面对人家的再三邀请,也是在对母亲尽孝、嫁姐之后才答应。他们塑造了“士为知已者死”的精神,不过他们成为政治人物手中的工具也是现实。荆轲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给了他们以悲壮色彩。
司马迁在《游侠列传》塑造的一批侠士,以郭解为代表,他们出身布衣、习武重诺、浪迹天涯、济困报恩、快意恩仇。郭解的结局十分悲惨:因一桩杀人案郭没能查到凶手,竟以“不知杀人者谁,罪过大于杀人者”而被杀,真正理由是“解布衣为侠使行权”,也就是侠者的行为及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使统治者感到不安。司马迁对游侠情有独钟,也是出于个人命运对侠义精神的渴望:“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淹灭不见,余甚恨之……”
唐人传奇中的侠义小说也非常有名。《昆仑奴传》、《虬髯客传》把政治、爱情、侠义综合在一起,可以说是当代侠义小说的开山鼻祖。
宋元话本戏剧中关于侠的内容很多。
明清长篇侠义小说众多,出现了《水浒传》、《儿女英雄传》、《三侠五义》等等。
当代武侠小说大家众多。
秦汉以来,是一个人身束缚极强的社会,人们不能自由迁徙,职业不能随便变换。可是侠士的身份是自由的,在社会上到处有朋友,在作为上任情,在生活上潇洒,遇到不公凭一已之力解决,人们十分向往这样的作为。特别是当社会上出现不公正,又不能以法律、团体、伦理等手段得到解决时,人们就幻想侠的出现来解决问题。
但是侠的出现也意味者社会上出现了异类,即江湖社会,在社会公开规则之外形成另一套规则。如果说秦汉之前侠者多是个体行动的话,到宋之后,就多以团体形式出现,大家熟悉的《水浒》,就表现了侠由个体走向团体必然逻辑,其侠义行为在走向团队后也异化了。近代以江湖上各种帮派都以侠的名义出现,上海解放前就有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三大帮派,在上海形成了江湖社会。
当侠以个人角色出现时,无不具备浓厚的个人色彩,并且带的悲剧特色;一旦归顺到团体里,个人的特色就泯灭了,这点在《水浒传》里再明显不过。说到底,江湖社会也是正式社会的翻版而已,同时侠也“义”传到“忠”上来,水浒里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是必然的。
人们渴望侠出现,可是侠的出现是偶然的,是不可持续的。侠走后社会还是不公正,于是人们进一步幻想清官的出现。清官就是人们在遇到不公正时,能从法律上的得到解决。
清官是社会秩序的维护者,但在传统社会,清官在公正办案时会侵犯许多个人和集团的利益,几近一人在独军奋战,人身安全是没有保障的。“清官没好命”是总结也是现实,于是人们就幻想清官能得到非社会的力量——侠士的保护。而侠士依附于清官,既能实现人们的追求公正梦想,又不至于危害社会,还能得到主流社会和下层民众的认同,这是公案侠义小说大行其道的原因。
可是事实上,清官和侠士的结合,不见的能斗过贪官和恶霸的结合。所以当代说《三侠五义》的,有的以讲到白玉堂丧命于铜网阵而结束。
当代武侠小说中,侠的最高层次,不是武艺最高的,而是家国情怀和个人人格的力量,以及对武术之本的认识和智慧的运用。以多次翻拍的《射雕英雄传》为例,其中武术天份最高的,当数欧阳锋、欧阳克叔侄,但由于其作为令人不齿,最终败在武术天份迟顿的郭靖手下。
红色小说中,有不少主人公也带有明显的侠义特色,如《林海雪源》之杨子荣、《烈火金钢》之史更新,因村北有铁路,我们就爱屋及乌,对《铁道游击队》中的英雄另眼相看。而《铁道游击队》中的刘洪、王强、林忠、鲁汉们均以草莽英雄出场,身上带有浓厚侠义色彩,他们在战火中成长革命战士,甚至牺牲。
说书连续若干天,我们也兴奋了好几天,我们也有样学样。有一个孩子头也号称自己是御猫,让手下的小伙伴也选个鼠当当。
小伙伴们不乐意:这没道理,谁不知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老鼠吃的是什么呀?
吃的是粮食。
该知足了,咱们有时候还吃野菜团子呢。
俺小,就得当小老鼠?谁要当谁去,反正俺不当。
你是属鼠的吧?
是。
说你不属鼠你高兴吧?
谁这样说,俺骂他。
这不就结了,还去当你的小老鼠吧。
俺的命啥这么苦啊。
你苦哈啥呀,十二生肖里谁最先?
老鼠呀。
所以侠义里把武功高的叫鼠是有道理的呀。
???
侠文化是世界性的,如人们熟悉的堂吉诃德、佐罗等。但侠义文化在中国有自己的独特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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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20日 2018年8月26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