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的儿子不是贼
1753
于心怡是文学研究所的老师,今天文学艺术界搞联欢,她竟悄悄地溜出了舞厅,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文化会堂的另一个讲座厅。说实话,走进这里,她完全是来找感觉的。
五年前,就在这个讲座厅,她认识了方晓,当时的他是经济贸易学院的老师。方晓就坐在那讲台上,讲的课题是当前最时髦的信息工程,下课后询问问题时见面的那一刹那,也许就是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双方都有触电的感觉,都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于老师,能请您跳个舞吗?”一个带磁性的男中音,一个风流倜傥的潇洒男人,一个彬彬有礼的白领人士。他的话打断了于心怡的沉思,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于是,她随他步入了舞池。可她的思绪还锁定在那讲台上……
她们那个时候的一见钟情的确让人不可思议,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都有各自的家室孩子。可是他们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用老百姓的话说是“活腻歪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文学研究所的于老师。”
于心怡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眼前这位带着她跳着优雅舞步的中年男子,说实话,要在早几年前,她也许会有一种对异性欣赏的冲动,可不知咋的,今天她除了一声不哼地出于礼貌应酬他,什么意念都烟消云散……
突然,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心感觉,她赶紧跑出了舞厅。岂知,他也立即跟了出来:“于老师,你哪儿不舒服?要我陪你上医院吗?”
于心怡摇了摇头。说实话,她突然产生恶心是有原因的,单单她此时恶心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想当年她同方晓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两人同时坦率地对自己的爱人承认有外遇,并且表示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和一切,两人相互在鼓励着对方,两人同时在家里提出了“离婚”二字。就这样,两人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奋斗,两个有情人终成了眷属。按说,风雨过后的彩虹是格外美丽的。可是,生活中的浪漫渐渐被平淡所代替。几年生活下来,不知咋的,于心怡心里过得越来越不踏实,就在前几天,她竟暗中拜托人去打听方晓的私下收入。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方晓同前妻在一块时喜欢存私房钱。二是前不久她生日,方晓悄悄地给她买来了一辆车。她问他钱是哪来的,他说是上课额外赚的。于是,她越来越觉得他有很多秘密……
今天,当此中年男子请她跳舞时,跳着跳着,她把此男子那高大的身躯当成了方晓,于是,她心慌了,想到了自己的这些做法是不是大过份了,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暗中派人跟踪侦查,这是她堂堂一个文学研究所的老师做出来的事吗?想着想着,她恶心了……
回家的路上,她是沿着宽阔无人的沿江路走的,边走边在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
倏然,一辆洁白的小轿车无声音的在她旁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时,她看到了那笑容可掬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邀请她跳舞的中年男子。
“上车吧!你住哪?我送一程!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于心怡谢绝了,仍是慢悠悠地朝前走着。哪知,那洁白的小轿车就像是警卫一般悄声无息地跟在她后面。要在以往,她绝对认为此男人不怀好意,有骚扰嫌疑。可今天……
“我没有别的恶意,你放心!”
岂料,于心怡一转身拉开了他的车门,说:“上五湖大酒店。”这行动,着实让这中年男子有些吃惊。他调转了车头……
在五湖大酒店,在“湖边人家”的露天雅座里,于心怡要了一瓶红葡萄酒,问:“你喝什么?”
“就这个,今天能同于老师你共饮一瓶酒,也是我一生之幸。”
于心怡问:“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我喜欢跟着你,说白了,我喜欢你!”
于心怡望了他一眼,笑道:“够坦率的。”
“喜欢一个人好像不是什么错吧?”
是呵,当年正是这种理念,促使她大胆地迈出了那一步,尤其是那种渴望对方的感觉是那么强烈,现在想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于心怡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她心中有一种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感觉。她问:“你有家室吗?”
“有。”
“胆子不小哇!”
“只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是追求,是一种锁链的解脱。”
“解脱?你为什么不想到这种追求意味着是一种新的锁链?”中年男子被于心怡的这句话给问住了。她给他斟满一杯酒,说:“我是过来人,理解……不反对你的这种追求,但你今天选错了对象。来,干!”
今天的于心怡可以说是开怀畅饮,面对此中年男子的冲动和浅薄,她回答他的话觉得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有句俗话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他这么坦率地冲着她来,不能不说是有一种近墨者黑的嫌疑?
人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谁也说不清楚。坦荡平稳的婚姻,好像没有那种“偷情”来得刺激,来得欢快。彼此像做贼一样,一个拥抱,一个接吻,都那么满足,那么激情。也许正因为是这些,使她又在渴望着下一次,渴望着同他在一块生活的强烈欲望,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可当她一切都得到了、满足了时,另一种心态在她心中又开始滋生。她知道,那是陌生、是不踏实、是缺乏一种信任。她的确不止一次在怀疑他:他到底有多少额外收入?又背着她存了多少私房?经常在外面加班加点,会不会又偷偷地在外寻花问柳?望着此中年男子,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方晓的影子。人为什么会这样?
她开始厌恶了,既厌恶自己,也厌恶对方。她起身告辞了,对方坚持要送她,她婉言拒绝了,打的赶紧逃离了此地。
她暗中拜托的线人,不时地传来侦探信息:方晓每天上了多少节课,一节课多少钱,外面接了多少个讲座……等等等等,收到这些以后,于心怡在心底盘算、平衡。这天,她接到方晓的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晚上不回来?于心怡心中又疑惑开了……
既然他不回来,她也懒得做了,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盘算着他的行踪。“叮铃铃铃!”急骤的电话声,拿起一听,竟然是自己拜托的线人的电话:“喂!你马上过来,在五湖大酒店的‘湖边人家’。”她一听,自然联想到有了方晓的踪迹,她二话没说,拎起一个包就出了门。在五湖大酒店的“湖边人家”,她远远地见他同一个穿着打扮时髦、眼睛上还架了一副墨色镜的女人在一块……
于心怡没有惊动他们俩,这终于认证了她平时耽心、揣摩的那一切是正确的。她在想着自己以后该如何去做?于是,她一人沿着湖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人为什么会这样,想当初,自己扮演的不正是这个角色吗? 她现在不是在责怪别人,而是在笑话自己的无知,也可以说这是自己一种“偷情”的报应。她现在真的弄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该去珍惜哪一份情感?如何得到的东西才是真实、值得珍惜的?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她猛然发现背后有个人在跟着她,仔细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那位中年男子。
见她发现了他,他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笑道:“这么巧?”
“这么巧?”于心怡听后疑惑了,不便戳穿他的虚假和伪装,应道:“是的,这么巧。”
“我看你从五湖大酒店出来,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怕出什么意外,我就跟着你。”“意外?什么意外?”于心怡觉得他话中有话。
岂料他一针见血地说:“你心中大概不是什么滋味吧?”
于心怡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刚刚在‘湖边人家’的那一幕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你为何要跟踪我的行踪?专门刺探别人家庭的隐私?”
那中年男子轻蔑地抱以一笑,说:“于老师,要说刺探别人的隐私,我可是仿效你的大作哟!”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于心怡心里有些紧张了。
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及时地调整心态,进一步更深的去勾通和了解对方,相信对方,也相信自己当年的选择……”
于心怡脸色有些变了,她再也没有轻易地把他当作自己的追求对象了,她严肃地问道:“你们……对方……什么意思?指的什么?”
“走吧!随我上车,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心怡看着他的神秘,心里上下忐忑不安。上车后,她见他把车又开回到了那“湖边人家”,她正想发问,车停了,他礼貌地打开车门,说:“于老师,请下车吧!”
于心怡走下车来,映入她眼帘的正是自己的爱人方晓和那位打扮时髦的女人,而此时的女人已取下了墨镜,于心怡看清楚了,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拜托的暗中侦查方晓的线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都有点弄糊涂了。
这时,只见那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于心怡,她急不可待地赶快展开,只见上面这样写道:
尊敬的于老师:
你好!你是我最尊敬的文学老师之一,你同方晓老师的结合,可以说是天赐良缘,地合一双,我曾多么的羡慕和敬仰。可是,没想到你们也是凡人,也不能脱俗。你们虽然开创了一个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先河,可你们都做了一件比凡人更无知更愚昧的事。你暗中拜托人跟踪方晓,可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也是你爱人暗中拜托跟踪你的人……
看到此,于心怡有些头晕眼花,那中年男子赶紧把她扶在了一张沙发椅子上,她一手撑着脑袋,继续往下看去:
于老师,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你一定会感到相当伤感,或者也会觉得相当滑稽和讽刺,可你们平静地坐下来去找过原因吗?很简单,你们的过去决定了你们的猜疑和行动,因为你们都有前科,你们的前科就是你们曾经彼此是对方的外遇……
相信你们二位老师一定看过印度的《流浪者》那部电影,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这句话,一度曾经被批判过。可是,今天我觉得,这句话正适用于你们俩。因为你们都做过“偷情的贼”……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方晓暗中拜托我跟踪和挑衅你,是失败的;你暗中派出的线人侦探他,也是徒劳的。那是因为你们彼此还在深深地爱着对方。“诚信”二字不要只认为是你们老师教给学生的口训……
看完,于心怡陡然顿悟。这时,她发现,方晓同时也在看着一张纸条,那是她的线人给他的……
她同方晓的目光不由地对视了一会,像触电一般,又马上弹开了。
那中年男子笑着说:“好吧!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二位老师,这里的环境相信比你们当年谈情说爱的环境要强十倍,希望你们拿出勇气,再展现一次当年的辉煌!”说完,他拉着那女线人的手就要上车。
于心怡好奇地问:“她是……”
那中年男子笑了:“她是我爱人。”
啊——!世界怎么这么小?两人找跟踪之人竟奇迹般地找到了夫妻俩?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笑话和讽刺!
看着他们小车的离去,于心怡一头歪倒在沙发上……
方晓赶紧过来抱住了她,这才发现,他们俩手中的纸条,除了称呼不一样外,其它的文字竟一模一样。
当于心怡醒过来时,方晓第一句话就是:“都是我不好……”
于心怡的眼睛湿润了,说:“我也不好……”
方晓说:“现在你能想到咱们俩关键的理念是错在哪里吗?……咱各自写在各自的手掌心。”
“好!”
当这对曾爱得死去活来的有情人同时亮出手掌时,两人都惊呆了,只见对方的手掌心同写的是七个字:
贼的儿子不是贼
两个泪人重新又相拥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