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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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是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解出一道复杂的算题,但却连鸡蛋和鸭蛋也分不清,这是聪明人还是笨蛋?要是他能够在火警苗子刚刚露头,别人无法觉察的时候发出警报,但却不能区别砂糖和盐粒,这又算聪明还是愚蠢?看来,把这种人叫做聪明的笨蛋是最合适了!我的管家玛丽小姐就是这种人。
玛丽小姐来到我家
三年前的今天,是我老伴七十岁生日。那天,我们送走了前来祝寿的客人,家里显得格外宁静。整整忙碌了一天,真该好好地休息一会啦!可是老伴还在摆弄洗碟机,忙个没完。看见她这么大年纪,还整天操持家务,我怪心疼的,想给她请个帮手。
那时,机器人刚从工业界进入家庭生活。电视里常介绍一些公司的广告,说他们造的机器人可以于各种家庭活计,什么洗碟子呀,打扫卫生呀,做饭呀,甚至还会照顾婴儿……我和老伴总不相信,怎么照顾婴儿?你知道婴儿哭闹是肚子饿了还是想要人抱?有点科学头脑的人就不该跟着乱嚷嚷!
可是,为了给老伴找个帮手,我也认真地注意这些广告了!
“一定得弄个机器人来!”我一拉老伴的手,说:“走!咱们上百货公司去瞧瞧。”
百货公司的机器人部可真够瞧的。那些家用机器人多半是仿造成人的模样。设计师有他们的想法,家用机器人整天同人打交道,要是弄成人模狗样,让人见了怪难受的。
我们挑选了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机器人,这就是我们的玛丽。她有着一副管家的相貌。据公司售货员说,她会算会做,能听懂简单的命令,诸如“来”呀,“去”呀,等等。
回到家里,老伴忙着在起居室给玛丽铺床。我说:“老太婆,你这是干嘛,她是机器,不吃不睡,只会干活。你别张罗了。”老伴听了两手一拍,好笑起来。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好。请你想想这个情景:你在卧室里睡觉,可是起居室里却坐着一个陌生人,你心里放得下吗?虽说我们明白这是架机器,可她长着一副人的模样,我们已经把它当作一个“人”啦。
聪明的玛丽小姐
第二天,我就摆出主人的样子使唤她了。她确是挺能干。譬如,在早晨某个时候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调节空气,去厨房煮咖啡,等等,都干得井井有条。当然,你得先从头教她一遍,先做什么,后做什么,让她“记住”才行。
还有,洗衣服、洗碗碟的活她也能干。她的手指是柔软的,装有检验清洁度的传感器,能判断碟子是否洗干净。说也有趣,她虽然常常同火打交道,可是从不会让火把手烧坏。只要温度超过她手指能忍受的安全限度,手指上的热敏传感器就立刻向装在手腕和手臂上的微型电机发出信号,让它做出缩手的动作。同样,靠着这些装置,她也能够把水煮沸。
她也是个算账能手。你把一星期甚至一个月的收入和开支告诉她(按动她身上的某些键盘),只要几秒钟,她就把结算的账目告诉你。她的“脑子”里有着上亿位的贮存量,而且有每秒数千万次的运算能力,算账对于她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根据设计,她还可以担任高等数学的辅导教师呢!可惜我们的子女都已学成,她的这个才能只好浪费了。
别看玛丽是架机器,走起路来可真稳当。她的关节是用弹性好而且柔软的特种
材料做的。她的膝盖和脚踝能象真人那样弯曲伸直。她每跨出一步,身体里的机械装置就使她的重心往前挪,然后再迈出第二步。由于重心很低,她也站得挺稳。也许有人担心,她会不会象汽车那样,不管前面有没有人,一直向你撞过来?才不会呢!她有一双灵敏的眼睛。在有碰撞可能时,她眼睛里的光电扫描装置就会报警,向行走机构发出命令,做出避让的动作。所以她不会把我家撞得落花流水。
玛丽还有别的许多本领,譬如她能一手拎起几十公斤重的东西等等,这些我就不一一去夸她了。
我的老伴可满意哩!她常说:“老头,她什么都能干,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我看不见得。她笨的地方可多着呐!洋相也出了不少。
愚蠢的玛丽小姐
有一次,我们外出,照例让她告诉打电话来的人:“主人不在。”(只要把要讲的话,给她身体里的磁带录上音就行了。)当我们回到家里,一查她的记录——她把对话全录下来了,有两个朋友来过电话,她都很好地答复了。好极啦!于是我就躺下休息一会。
忽然,在朦胧之中,我隐约听见电话铃响了,还听到她说:“主人不在”。我急忙起来赶到起居室,但她已把听筒搁下了。瞧!我已经回来了,可她还是一个劲地跟别人说我不在,我不在!只要我忘了改变给她的指令,不管我已经回家,她的回答就始终是“主人不在”。你说她笨不笨?
又有一次,我请几位好友吃饭。老伴带着玛丽在厨房忙着。做菜这种手艺玛丽是一窍不通的。饭后,我想当众眩耀一下我的玛丽,让她给客人端咖啡。只消客人说声:“我要”,她就会给你一杯(当然你不说她是不给的)。就这么一点小玩意儿,博得了客人们的赞赏。可是当轮到我的好朋友亨利的时候,玛丽竟不理睬他。亨利一个劲地说:“给我!给我!”玛丽仍然无动于衷。弄得亨利窘极了!这出了什么岔子?唉!原来亨利是南方人,讲话带有很重的土音,而她只能“听懂”标准的英语。亨利用半土半不土的话发出信号,她当然接受不了。这就是机器人的愚笨。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忽然间,朋友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起来,咧着嘴,还吐着舌头。怎么回事?一位客人指了指杯子。我拿起来呷了一口。呸!又咸又苦。原来这位尊敬的玛丽把盐当糖啦!唉,在她看来,砂糖同盐粒都是一样的东西。
她就是这么笨!她甚至没法区别那些是鸡蛋,那些是鸭蛋,那些是煮熟了的,那些是生的,她认为凡是圆圆的,一头大,一头小的都是鸡蛋,甚至鹅卵石也应该是鸡蛋!
我失望地对老伴说:“咱们的玛丽实在是太笨啦!我看没有办法让她变个聪明人了。她的祖宗——工业机器人在工厂里干活,成天同一种或几种产品打交道,手指上装个什么快速测定器就可以胜任工作,可是在咱们家呢?油盐酱醋,鸡鸭鱼肉,土豆白薯……得分个一清二楚。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你还是得多照管着点,免得下次再喝咸咖啡。”老伴说:“喝咸咖啡还算运气呐,要是她把肥皂粉当成了糖,那可真够咱们受的啦!”
有一次,我同她开了个玩笑。接连几天下大雨,我在家里闷得慌,就跟玛丽下开了棋。一开仗,我就觉得机器人下棋名不虚传。她肚子里的棋谱真不少。她可以预见到三、四步,甚至七、八步。你每下一着,她的“脑子”里就闪电似地把贮存着的各种方案复习一遍,挑选其中最厉害的一步来对付你。要是你不精,一下子就输了。可是,她这点本领对我来说,还不算高明。她只不过背会了几册初中级的棋谱,看得出制造厂技师的棋艺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我还有几下子绝招。
当我使出几招她没学过的妙棋时,她可出了洋相。我走了出其不意的一步,她竟呆住了。看得出她的电子脑袋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大量的信息之间搜索对付的办法。可是她从未见过这个阵法,顿时不知所措。而我事先给予她的指令是:在终局之前不得中断比赛。这可苦了她啦!你猜怎么着,她竟象个疯子似地乱来一通,完全失去了章法:一会儿把车送过来让
我的马踩,一会儿又让皇帝冲上前跟我的兵拼命。我看到她这样乱七八糟的动作,再瞧瞧她那一本正经的相貌,真连肚子也笑痛了。看来,如果你要胜过机器人,只要比它肚子里的货色多一点就行了。这岂不是她的笨处吗?
你真说她是那么的笨吗?我也不敢赞同。如果你忘记了今天要办的事情,只要事先告诉过她,到时候她就会来提醒你。如果需要的话,她还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一年前的某一天你干了些什么。她能够背出十几本棋谱;而且运用自如,她的记忆力是惊人的!
为什么她有时那么聪明,有时又那么笨?
一个简单的道理
渐渐地我悟出个道理来了。再高明的机器人,也只能是人的助手,永远代替不了人。虽说它能够代替人的一部分思维活动,但在质的方面,在思维的深度和认识事物的本质和逻辑的推理上,远远逊于它的创造者——人,而且永远也不会超过人。就拿让机器人会听会讲这一点来说吧,得花上科学家一辈子的脑汁。而这个“难题”,咱们的孩子在学话的时候已经解决了。机器人永远也不可能象咱们的政治家那样在议会里滔滔不绝地演说。当然在量的方面,譬如在记忆、力气、速度、精度、耐力等等方面,可以大大超过它的创造者。不然,人们造它们出来干什么?
就这样,我同老伴用玛丽的长处补充了我们的不足,又用我们的长处去补充玛丽的不足。瞧!我们两个老人同一个聪明的笨蛋,在一起生活得挺不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