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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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师是个中年男人,他教四年级的语文。那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的头一年,“红色风暴”一下子席卷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这所农村小学也不例外。明老师一下子成了教育战线批斗的对象。

明老师 那一年,我竟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学校“红小兵”的大队长。

八月,正是稻子流金,桃子透红的季节,学校没有像以往那样放暑假。那天,我刚到学校,就被一个老师叫住,他叫我带两个“红小兵”把明老师押送到将军完小去开批斗会,会后再把他押回来。我当时很高兴,又可以不用读书,还可跑到其他的学校溜达一天了,更重要的是,我感觉那任务还神圣得很。

明老师五花大绑地被我们押着上路了。

上路前,那个老师格外地强调,要好好地看住这个“反革命”,可不能让他跑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押送“反革命”的工作。我们几个懵懂少年并不理解大人们的事情,这明老师教书教得好好的,怎么一夜间就变成了反革命?反正别人说他是反革命,大致也没有错吧。

明老师戴着三尺高的喇叭帽,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反革命”三个很醒目的字。

一路上,我们三个“红小兵”打闹玩耍,嘻嘻哈哈,只有“反革命”明老师默不作声。他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头。在经过朱家岗时,我们发现一户人家围墙边的一树桃子红透了,正诱着我们几个的眼睛。结满桃子的树枝越过一米多高的土砖围墙,伸在路旁。当时,我把牵着明老师的绳子一拉,明老师就自动地停了下来。他肯定也明白,我们看上了树上的桃子。

他说:“人家的桃子不要摘。”

我们几个几乎同时白了他一眼。

我说:“你个反革命,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们?不识相!”

他双手绑着,也拿我们没辙。我没敢松手,怕这个“反革命”趁机跑了,回去不好向学校交代,只好让那两个“红小兵”上树摘桃。

他俩一个踩在另一个的肩上,爬上了围墙,攀上了桃枝。一会儿,地面就扔了不少桃子。突然,听到桃树枝“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其中一个正在摘桃的人眼看着就掉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反革命”明老师一个箭步跨了过去,他身上的绳子把痴呆的我拉了个趔趄。就在那个同学快要落地的时候,“反革命”明老师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那个同学。那个同学被弹到了地上,打个滚就翻身站了起来,好象没有伤着皮毛。

他拍拍身上的灰,似乎有些惊魂未定。

由于明老师的手被反绑着,无法自我保护,就这一挡,磕破了鼻子,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冒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拉起明老师,问他要不要紧,并帮他把捆着双手的绳子解开。

明老师揉揉被松开绳子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绢,撕成两块,塞进了两个鼻孔里,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明老师在田边的沟里洗了脸上血迹和灰尘,要我们再把他的手捆上。

他说:“不捆可不行,你们会挨批评的。”

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两道深深的勒痕,实在不忍心再捆,心里开始疑惑,这么好的老师,怎么会是“反革命”呢?

明老师怕我们挨批评,一再要求我们将他捆上,我们捱到将军完小时,才轻轻地将绳子缠在他的手腕上。

批斗会开完后,我们三个“红小兵”已经失却了批斗老师的热情。我和其他两个人一致认为,明老师一定是被人冤枉的。挨了批的明老师却不怎么识相,在回校的路上还在批评我们不该偷摘别人家的桃子。

几次批斗会后,明老师就被“红卫兵”们押走了,再也没回到学校里来。至于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时间匆匆过去了四十多年,明老师至今是否还在人世,我们也不知道。明老师在那个颠倒黑白的年代被打成“反革命”,后来是否昭雪平反,我们更不知道。但是,我们确信明老师的“反革命”是被人冤枉的。在我们幼小的心里,我们感觉那就是一个好老师,尽管当时身处逆境,在学生危难时,他仍然挺身而出,用身体和生命保护了他的学生。

明老师挺身而出的那一幕,就这么深深地镌刻在了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直到今天,我仍然在心里怀想“反革命”明老师。

若干年后,青阳庙早不见了,青阳庙小学也不见了,青阳庙前的两根梧桐树早化成了朽木,那曾经当过我人生指明灯的唐老师,还有震撼了我幼小心灵的明老师都已不知所向,多少往事丢在了时间的流逝里,有关青阳庙的点点滴滴,却永久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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