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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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过了耳鬓厮磨,开口闭口说爱情的年纪,如今生活回归她本来的面目,算计着柴米油盐、奔赴着瓜果菜场。爱情也有保质期,有一天也会变质、过期,从浓烈的陈酿到淡而无味的白水。生活给予了我们轰轰烈烈,也给予了我们平淡无奇。
在薄情的世界里多情的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世界不会为每个人让路、妥协,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你的努力、沧桑时间总会留下痕迹,有一天用世俗的荣誉回报你。这么多年的苦难,终于教会桀骜不驯的我一个道理,原来这么努力就是想成为一个普通人,这个世界你永远改不了,世界少以一个你也不会有所不同。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深陷在爱情中的人看到的都是爱情的美满和幸福,而站在旁边的人看到了却是支离破碎、遍体鳞伤。爱情是把双刃剑,握的紧了,会刮伤自己,握的松了,会从指间溜走。
我好久没有在家乡的小城看到阿辉了,阿辉是我多年的同窗,上一次见到他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心比天高,志向高远,似乎一抬腿,整个世界就在自己的脚下,站在须弥山巅,就能看到海角天涯。
年轻的世界,任何东西都是廉价的,包括爱情和梦想。那时候,我们总是用最真诚的心换取最廉价的东西,然后,一个人独自愉悦、悲伤。
阿辉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我的印象中,他除了热爱画画,并无长处。整个人木讷、害羞,不知所措。 ( : )
似乎所有的艺术家天生就是邋遢样子,阿辉也不例外。那时候,阿辉整天无精打采的,似乎永远睡不醒,眼神迷离。在我们那儿,像阿辉一样的都是丢了魂魄的人。要至亲至近的人拿着衣裳和扫帚站在屋顶喊着乳名把魂魄从路过的恶鬼哪里叫回来。阿辉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丢了魂魄,需要请个法力高强的法师给他点个天灯,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把他的精神气找回来。为此,我还专门找阿辉说过这事,给他列出附近知名的风水先生的名字和特长,供他根据实际需要选择。阿辉看着一连串名字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跑了。
那时候我们都叫阿辉艺术家,当然那时候“艺术家”这三个字是带有歧视性的,在那个小城,没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艺术,艺术在一群庄稼汉看来就是吃饱了撑得。当然,那时候的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艺术,也不理解阿辉为什么总是一副颓废和生无可恋的样子。后来渐渐地明白了,当一个人不注重外在装饰,充实精神世界的时候,他已经走在成功的路上了。至少阿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乎什么,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充耳不闻,一心走在一条别人都理解不了的路上。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成功和创新都会被质疑,质疑声越多,离成功就越近。
阿辉一直生活在我们一群不谙世事的少年中,在生活中我们有意疏远他,孤立他,让原本内向的他更加的不知所措了。那时候,只要他一出现,我们就向他吹口哨,说一些刺激他的话好让他愤怒,然后我们就能一拥而上,教训他一顿。那个年纪的想法总有些莫名其妙,对阿辉而言,或许我们就是噩梦,比一个人孤独的世界更加可怕。
然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艺术家”在高考的时候却惊艳了众人,他的成绩远不像他的外表那样不堪入目,反倒是我们几个平日里光鲜的人,高考成绩却邋遢的吓人。对于我们而言,生活给予我们的选择少之又少,通过高考进入大学,或许是唯一的途径,也是捷径。
离开学校的生活是残酷的,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选择复读,来年再考一次大学,二是结束学习生涯,出门揽工。
我只能选择复读,第一次高考的失败让我瞬间长大了,也看清了眼前赤裸裸的现实。那些当初和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选择了复读,他们经过一场失败的高考也成熟了不少,或许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真实的生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至少目前,阿辉才是人生的赢家。
令我惊讶的是,在我复读的时候,阿辉竟然写信给我,那个年代手机还属于奢侈品,和远方的亲人朋友交流都是通过写信来实现的。阿辉在信中让我调整好心态,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我沉沦。还有令我惊讶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收到阿辉的来信,其他人都没有,开始我以为阿辉给每个人都寄了信。
我不知道如何回信,关于阿辉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无论他写信给我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但他敏锐的觉察到复读的我情绪不对。而正是他的这封信,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问自己该拿什么面对残酷的未来。
后来,我们竟然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我在信中向阿辉道歉,对于过去那些不愉快的时光。阿辉说他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阿辉也一样。当阿辉向我说他恋爱了的时候,我的确挺惊讶的。但他说的那么真诚,又把女孩的照片寄给我,我不得不信。
女孩生的清秀可爱,是那种第一眼就能摄人心魂的女孩,阿辉也没逃脱,这一点,阿辉和所有的人一样。
悲剧和喜剧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阿辉的喜悦来自哪个美丽的女孩,他的生命也结束于哪个美丽的女孩。
在小城遇到阿辉不久,阿辉就出事了。他在我们曾经情窦初开,选择偷偷摸摸约会的山上割腕自杀了。
我赶去的时候,阿辉已经不行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看到很多年前我们几个靠在墙上,对着迎面走过来的漂亮女孩子吹口哨,那口哨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按照阿辉最后的遗言,我把他画给那个女孩所有的画都寄给了她,他说,这是她用来怀念他唯一的东西。除了画给那个女孩的画,其他的画他都给了我,他说只有我能懂他。
有时候我会把阿辉的画翻出来看看,阿辉的那些画我总是看不懂,也不知道它的价值,只是看着阿辉的画的时候,心里特别平静,似乎忙碌的世界在那一瞬是静止的,我们可以安静的去思念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阿辉为什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看到的我们又代表什么?
我始终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安静的生活,或许阿辉的离开对她来说就是世界的末日,让她痛不欲生,或许只是短暂的痛苦,终有一天会抹灭在时间的沟沟壑壑里,我希望她是痛苦的,这样至少阿辉死的有一点点价值。
任何爱情都是有遗憾的,但用生命去验证终究让人有些惋惜。
如今阿辉留给我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如果不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在博物馆中看到他的画,或许他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在我的记忆中了。画是女孩捐给博物馆的,这是让阿辉继续活下去唯一的东西。后来,我也把阿辉所有的话都捐给了小城的博物馆。
阿辉的画有一天竟然会这么值钱,成了艺术界的宠儿,那个我们口中的“艺术家”成了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家的生命不仅仅是自然的生命,还有艺术的生命。
后来,看到阿辉的画,总是莫名其妙想到这两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