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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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佳每次提到她那个大师兄,都咬牙切齿,说一句:“如果他不是我的大师兄……”旁边人就紧张地看着她,等她的下半句,宝佳继续咬牙切齿,半天之后再接一句:“就算他是我的大师兄,我也要说,太贱了!”
旁边人一阵哗然,有不明真相的免不了摩拳擦掌的跟着骂几句,知道原委的就哭笑不得,说宝佳太夸张了,海东最多不过是游戏人间,哪里贱了?
宝佳嗤之以鼻,但又不肯再多说了。
认识海东的时候,宝佳已经在德国了。
那年代十八岁就被送出国去的到底少,宝佳又长得娇小,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一脸茫然,像是从小人国里误走出来的。
就被海东看到了,还对身边的朋友说,看那个中国女孩子。
朋友说:“你有兴趣?”
海东耸肩:“我没有恋童癖。”
大学城里就这点中国人,过不多久熟了,大家聚在一起说起年龄,问到宝佳,她很爽快地:“我属猴子的。”
年轻女孩子不需要隐瞒年龄,那是她们的骄傲。
旁边的师兄一声惨叫:“我也是猴子!大一轮呢,我要去自杀。”
满堂哈哈笑,宝佳拿手肘拐一下坐在她旁边抽烟的海东:“你呢?”
海东咬着烟拿手推宝佳的后脑勺,手指都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没大没小,叫大师兄。”
换了其他人做这个动作,大概是要让人觉得这男孩是在占便宜的。但海东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旁人觉得,他愿意这么推她一下,还是给了她面子。
大学城里的中国孩子,除了那些真正靠自己考出来的,多得是官贵子弟,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海东也显得出类拔萃,众多女子注目的对象。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来自同样的地方,两家父母还是认识的,他与宝佳就走得近一些,又因为这两个原因,只是与她走得近一些,不像男女朋友,倒像是一对哥们儿。
宝佳大二的时候,他与她在教学楼顶的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说到自己烦恼的事情,习惯性地咬着烟皱眉。
“我爸电话来,非要我明天到城里去陪人吃饭,烦。”
宝佳正为第二天的当堂答辩考试烦恼,在旁边抓着头发走来走去,听到这句话就转过头来问海东:“这科你去年考过的吧?复习资料还在不在?”
海东奇怪地看了宝佳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宝佳颓然垮下肩膀:“算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这些。”过一会儿又义愤填膺:“陪人家吃饭有什么好烦的?每次都有红包收,我想去还没人叫我去呢。”
每次有省里过来的考察团,海东的父亲就电话儿子,必须要去见见那些叔伯,饭局多是大使馆安排好的,海东到了,人人都站起来,他不好不开口,叔叔伯伯的叫过一圈,然后每个人都笑着拿出红包来:“来来来,海东客气。”
也不知道是谁客气。
海东把烟按在水泥台上,歪着头看宝佳:“怎么?缺钱?哥哥借给你。”
宝佳说不要,我打工呢。
海东就笑:“别去了,就当先放在你那儿的,到暑假再打工还我,放在我这儿我也花了。”
“啊?又给哪个妞儿缠上了?”宝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海东笑而不答,只是又点了一根烟。
海东身边是从没断过女人的,洋人华人,白的黄的,他也不在乎钱,女人可以吃他的喝他的,也可以开不是太过分的口,不过大多过不了三个月,来来往往的。
也就是宝佳知道些原委,有时候和国内的女朋友通电话,小小年纪难得深沉地长叹一声,说你知道吗?每个花花公子背后,都有一把辛酸泪。
海东与宝佳是一个城市里出来的,当年他与俞文的事情闹得大了,连宝佳都听到过一些风声。
海东大一的时候认识俞文,她是他们班的辅导员,说是老师,其实也就是个还没毕业的研究生,不过比海东大了两三岁。刚进大学的男孩都像是到处发情的动物,高中里被压抑了三年无处发泄荷尔蒙肆意泛滥开来,让校园里每一个夜晚都笼罩着骚动不安的气氛。像俞文这样饱满如一朵石榴花的女人,在一众刚入校的青涩女大学生中更显得突出。
俞文这两个字在男生寝室的夜谈会中高频率出现,就连海东都没能忍住,不知不觉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时间长了一些。
大一这年的寒假,海东回家过年,有一天居然在某个酒店的后门撞见俞文,没有灯的小巷子,俞文正被几个人拉扯,披头散发一脸狼狈,这种样子,海东居然也把她给认出来了。
他过去替她解围,海东从酒店后门离开是为了避开几个过年过节站在他家门口赶着送礼的几张熟面孔,海东的家,一到过年过节就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每隔五分钟门铃就要响起来。
这样的胜景,别人家或许觉得羡慕,但门前冷落车马稀固然凄凉,门庭若市惹人注目,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烦恼?
尤其是对海东父亲这样坐在位子上的人来说,所以每次都只让儿子去开门,应付来客,说爸爸不在,走亲戚拜年,总之就是不在。
就这样,海东从小到大的样子都被人记得牢牢的。
店老板是送着海东出来的,后头自然还跟着些人,小巷里的那些人一看不对就四下散了,留下俞文站在小巷子的阴影里,浑身发抖,两只手捂着脸。
等所有人都散光了,海东才低低叫了声:“老师。”不等她答,又改口,叫她名字:“俞文。”
海东永远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阴暗小巷,没有灯的酒店后门,地上乌黑油腻,俞文两只手掩住脸,眼尾略窄的眼睛带着泪,黑暗里闪着微弱而湿润的光,听到他叫她的名字,泪水就流下来了,滑过脸颊,顺着下巴落下去,脖颈接近领口的地方被人有一道黑色的脏污,更显得她皮肤白腻。
俞家是这小城里最普通不过的人家,家里两个孩子,俞文是老二,房子小,哥哥年纪老大了还没结婚,家里老人一咬牙借钱学人家炒股,想赚点钱给儿子买房结婚,婚还没结呢就被人追债追到家里来了,连着她这个女儿都被骚扰。
海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对他来说,钱能解决的都不算大事,他有能力帮俞文,也愿意帮助她,当她蜷缩在他身边熟睡,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的时候,海东觉得他可以为她击退一整个世界,再为她创造另一个新的。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海东正处于一个男人最是热情似火的时候,俞文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他愿为她付出一切。
俞文则露出与她年纪与背景相符的思虑来,她间歇性的忧郁让海东产生一种持续而亢奋的保护欲,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海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海东收过太多的礼物,但与俞文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竟像孩子一样有了期待,回到家看到枕下的水晶相架,兴奋得将俞文抱起来亲吻。
相架里是海东与俞文第一次一同出游时拍的照片,在海南,俞文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两个人都笑得很好。
到了第二天早上,海东才发现那相架上刻着一行小字,因为是透明的,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相架上刻着:大海养小鱼。
海东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女人,想就是她了,他要让她满足,快乐,他要照顾她,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得不到,因为她有他在她身边。
海东家里当然地有了反应,俞文家的情况被清清楚楚地摊在海东父亲的办公桌上,儿子就坐在对面,他皱着眉头说话,语气免不了有些沉重。
海东就说,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封建家长制度。
父亲说只是不想你看错人,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你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你有没有想过,她和你在一起,看重的究竟是什么?
海东愤怒,并且摔门而去,回去看到满脸是泪的俞文,已经与他的母亲谈过,正在收拾东西。
海东紧紧将她抱住,俞文挣扎,说放开我吧,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海东答她,你是我的,我会养你一辈子。
年轻男孩的爱情是决绝的,海东带着俞文一同离开大学,竟是破釜沉舟的架势,海东的父母到底不是折子戏里的封建家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仍是不得不默许了两人的关系。
父母将海东找回来,答应他送他与俞文一同去国外留学,海东先走,俞文的担保手续没那么容易出来,还要缓半年,就这半年的时间,还将她安排进了某个银行做个短期任职,档案上也好看一点。
听到这段故事的时候宝佳还小,当时听过也就听过了,还跟要好的同学笑着当八卦讲,末了跟一句:“我才不信,哪有那么荡气回肠,又不是唱戏,还孔雀东南飞。”
讲故事的人一声长叹,说孔雀东南飞倒好了,可惜海东一飞走,俞文就和别人在一起了,还是她原来的那个男友,一直等着她,还为她进了银行,宁愿做个司机给行长开车,半年不到,两个人就结婚了。
宝佳“啊”了一声,问,那海东怎么办?
说的人摊摊手,说我怎么知道?
宝佳也不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刚认识海东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他就是当年那故事里的男主角,后来无意在他家看到那个相架,里面只是一张简单的风景照,一个人都没有,宝佳觉得那水晶相架特别,拿起来多看了两眼,待到看清那行字,还为它惊叫了一声。
被海东一把夺过去,说她,别毛手毛脚的,小心给砸了。
宝佳看着当年传说中的男主角,嘴上不说,心里一阵叹,回去打电话给当年说故事给她听的好友感慨,说每个花花公子背后都有一把辛酸泪,别不相信爱情。
到大二过半的时候,宝佳都与海东熟得勾肩搭背了,冬天宿舍暖气出状况,外头冰天雪地,宝佳和同屋的室友踩着及膝深的大雪投奔海东,打算躲进海东来德国时就买下的大公寓里复习功课。
海东自己来开的门,脸色并不太好看,屋里都是香烟的味道,宝佳开口的时候就有些迟疑,心里懊恼没有先跟他说一声。嘴里还没说话,眼睛已经往屋里看了过去。
她是担心,生怕海东的空窗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突然结束了,并且已经在电闪雷鸣之间有了新的同居女友,而宝佳的室友已经在偷偷地拉她的手了,怕惹恼了屋里的男人。
倒是海东对着两个女生笑了,说了一句进来吧,宝佳的室友小心翼翼地说谢谢,海东就用手推宝佳的头,还是那样的老习惯,手指都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谢谢她吧,胆儿肥的丫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来了。”
宝佳知道没事,声音就放开了,笑嘻嘻地拿手去拨他的手:“大师兄是白叫的啊?有了状况必须是你罩着我啊。有mozarellar和九层塔没有?我带了番茄,配着吃。”
海东“啧”了一声:“就你麻烦!”说完转身进房,关门前回过头来,对两个女孩子说了句:“冰箱里都有,随便拿。”
宝佳拖着包要进厨房,一转头看到自己的室友脸都红了,两眼雾蒙蒙的,看着海东消失的方向,还说了句:“宝佳,你师兄好帅。”
被宝佳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清醒点,那是衣冠禽兽,再帅也是禽兽。”
宝佳复习到半夜,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去找东西吃,走过客厅的时候发现海东一个人坐在窗边上抽烟,也不开灯,雪地反射月光,把他照得像一尊雕像。
宝佳抱着胳膊走过去,问他:“大师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海东不说话,又点了一根烟,过了一会儿才在袅袅升起的白雾里含糊地说了句:“我有她的消息了,得回去一次。”
宝佳过了两秒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然后便抓住他的胳膊:“你疯了?还回去见她干什么!”
两人熟到不能再熟了以后,宝佳与海东谈起过俞文,关于此事,宝佳的口气一直是愤愤的,说她有眼无珠,放弃她这么好的大师兄,海东这时听了,就瞪了宝佳一眼:“还轮到你来管我了?”
宝佳低叫:“她都结婚了!”
海东答她:“不,她已经离婚了。”
宝佳沉默,她一直都记得海东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痛苦里掺杂着期待与愉悦,还要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去掩饰,以为别人看不到。
这样的海东让宝佳担心,他再不是宝佳熟悉的那个一切无所谓、万事随心所欲的大师兄,俞文是他的死穴。
海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小城的天空是灰色的,与法兰克福的澄明湛蓝相去甚远,铅一样的云沉沉地压下来,就连地上的雪也是灰色的,混着肮脏的冰渣子。
年关是中国交通最可怕的时候,海东没有费神去买火车票,只是借了一辆朋友的车从北京开了回来。车在夜半冰冻的高速路面上打滑,海东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下来垫在车轮下面发动车子,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雪花迷住他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海东回来了,踏进俞文家的时候,海东觉得自己已经在路上死过了一次。
俞文的表情是无以复加的震惊。
海东在她租来的简陋平房里对她说:“不用担心,我回来了。”
俞文与前夫的离婚官司打得很不顺利,男方不愿放弃孩子,也没有任何经济补偿的表示,俞文丢了工作,也得不到娘家的任何支持,生活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狼狈而绝望。
幸好海东回来了。
俞文问他为什么回来?她一直都不曾与他联系,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她说巨大的愧疚让她就算是在绝境里,都没有向他求助的勇气。
海东只答了一句:“听老同学提到你。”便不肯再多说。
男人无需善言,男人用行动证明一切。
海东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他迅速而有条理地解决了俞文的所有麻烦,儿子回来的那天晚上,俞文抱着自己的骨肉痛哭流涕,海东在旁边摸出香烟夹在手里,却又把打火机扔在离自己最远的沙发角落里。
那天半夜,俞文用两只胳膊抱住海东的腰,脸埋在他的心口上,说了句:“谢谢你,海东。”
海东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托上来一点,很用力地吻了她。
一切平息以后,俞文蜷缩在他身边熟睡,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海东睡不着,把手指缠在她的头发里,在黑暗里动了动嘴唇,默默地说了句:“俞文,我爱你。”
海东要与俞文结婚,这消息让海东的父母愤怒,但海东展露出来的决绝态度更令他们感到震惊与难以言明的恐慌,父亲再也不能用一个高低分明的态度与儿子说话,海东不需要老人的人生经验以及任何与感情事业前途甚至他的未来的相关指导,他是一个成年男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到最后他只答应了一个要求,就是在与俞文结婚前,先回德国将他的学位念完。
海东离开之前,尽己所能地安置了俞文母子。
他按照她的要求买了城里最好的房子,包括她的父母都有了新居,俞文的哥哥换了一份妥当安稳的工作,并且答应海东会妥善地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俞文送她到机场,海东与她拥抱,说只是半年而已,他很快就会回来。
俞文双目通红,她一直是个喜欢哭的女人,又哭得比旁人好看一些,楚楚可怜的风致。
登机广播开始催促,海东父亲的秘书在旁边咳嗽,海东摸了摸一直站在旁边的孩子的脑袋,转身进闸口,最后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看到俞文已经转过身去,他能看到的,只是她牵着孩子的一个背影。
就连宝佳都觉得回来以后的海东变了,他变得更加沉默,身边不再有来来往往的女人,抽更多的烟,偶尔她在平台上看到他独自听电话,时间长且面色难看,有几次狠狠地摔了电话,也不管它是不是会报废。
海东仍旧是那个不需要担心钱能够买到的任何东西的男人,电话报废了,自然有人替他换上新的,就像他抽的烟。
海东只抽一种烟,德国是没有的,每次都是有人从国内给他专程带过来,连机场都不要他去,一直送到学校里,小小一个箱子,打开里面码着整齐的白色软壳,也不知当中被海关麻烦过多少次。
这样的费心思,也没有让海东放在心上。
或许这世上只有钱办不到的事情,才是最让人忘不了的。
宝佳在半年之后,才从别人嘴里辗转听说俞文与自己的前夫同居了,俞文也没有再搬家,仍住在海东给她买的房子里,孩子跟爸爸很亲,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直到这个时候,海东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拒绝他父母要他毕业之后回国的要求留在了德国。
颁发学位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醉了,宝佳虽然是低年级生,但也去参加了派对,看海东喝得过了,还与白岩一起开车送他回家。
海东说他没事,白岩顾着车,就没有上去,宝佳陪他进了屋,海东自顾自进了屋,也不与她告别。
宝佳知道他醉了,并不介意,只转身往门外去,门还没扣上就听里面一声巨响,她冲回去看,只见海东正扶着桌子呕吐,窗帘没拉,桌前一地碎片,月光里反射着冷冷的光。
宝佳要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被摔碎是那只水晶相架。
那么大的响动,就连白岩都扔下车子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上来,男人力气大,把海东架起来送进卧室里去了,宝佳则站在那些碎片当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找出扫帚来,将它们拢到塑料袋里,离开的时候拿在手里下楼,扔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宝佳才接到海东的电话,他第一次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宝佳知道他要问什么,就说:“碎了,大师兄,我把它扔了。”
海东没再多说,挂了电话,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海东留在了德国,身边又有了来来往往的各色女人,不熟悉的人都说,海东回来了,只有宝佳知道,过去的海东再也回不来了。
到宝佳大三的那一年,海东终于被催得在德国待不下去了。
海东的母亲在电话里哭着恳求他,说他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们需要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宝佳正与海东在平台上聊天,海东烦恼家里逼婚,宝佳则烦恼自己怎样才能再找一份假期里的打工职位。
宝佳家里所出的意外事故让她突然间忙碌起来,她甚至没有时间悲伤,欧洲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很惊人的。
海东嘴里咬着香烟,手肘搁在水泥平台上,挑着眉毛看宝佳:“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宝佳歪着头:“跟你回去干吗?”
海东:“回去跟我办个酒,收它一圈红包,咱俩对半分了,我有个交代,你也赚一笔。”
宝佳瞪起眼睛:“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还要回来继续念书呢!”
“你管你回,过两年我再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说我们离婚了。”
宝佳知道海东想着她现在的窘况,有意要帮她,心里感动,再开口就带着许多感激:“大师兄,我自己可以的,再说了,我还有白岩。”
海东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一句话。
走出大楼的时候宝佳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她手里抱着一大叠书,低头“哎呀”了一声,叫海东:“大师兄等等。”又说:“帮我拿一下东西。”
海东已经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看到了,嘴里说了声“麻烦”,却将挂在手上的衣服往宝佳抱着的书上一扔,蹲下身去咬着香烟替宝佳把鞋带给系上了,全不顾旁边经过的学生们一阵指指点点。
宝佳看着蹲着的男人头顶上乌黑的发旋,突然就想哭了。宝佳一直都知道,海东的公子哥外表下藏着一个纯正的北方爷们儿,他照顾他在意的每个人,包括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师妹。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珍惜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海东回国,他的父亲调入北京很久了,全家都跟了过来,他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北京开始工作。
宝佳从谁那里都听说海东仍旧继续着花花公子的日子,与很多女人见面,吃饭,交往一段时间,又很快地分开。
宝佳回国,海东到机场接她,车就停在候机楼外面,人站在车外,靠着车门抽烟,宝佳走到近前才直起身子,对她笑了。
海东不是一个人来的,车上居然还带着朋友。是一个短发的清秀女子,自己从海东车里推门出来,见到宝佳就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要海东帮忙,一声再见之后就拖着行李往出发大厅里去,背影都显得清爽干练。
海东说:“她出差,顺路带一程。”
宝佳揶揄他:“这是第几个?”
海东笑着哼了一声,推了推她的脑袋,说了句:“没大没小,叫大师兄。”
宝佳这一次在北京待了很久,还遇到了老朋友,海东在国内的大学同学。
大家都是一个小城出来的,又都在德国留过学,见到就一起吃饭去了,后来谈到海东,老同学就说,宝佳你知道俞文的事情吗?她又和那男人分开了。
宝佳几乎立刻就急了,抓着他说:“你没把这事告诉大师兄吧?”
他马上答:“怎么会!”接着又懊恼,说他一直都在后悔当年把俞文离婚的事情告诉了海东,让他又上了一回当。后来他才知道,俞文是多有心计的一个人,求了他在国内的朋友把消息传给他和其他与海东有联系的人,她是料定了海东放不下她。
宝佳嘘了口气,略略地放下心来,老同学又说:“不过就算这次我说了也没什么,海东已经放下了。”
宝佳一愣,老同学笑:“你不知道吧?海东有了新人。”
宝佳撑着脑袋叹气:“大师兄有新人,那有什么稀奇的?”
“这次不一样,你见过他跟她在一起的样子就知道了,这次是真的。”
宝佳突然想起那个清爽的背影,想到海东站在车外抽烟的样子,还有她坐上车的时候,没有一点烟味的干净车厢。
宝佳就笑了。
每个花花公子背后,都有一把辛酸泪,不过她更愿意相信,每个花花公子的最后,都有一个终结者。
宝佳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