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决定命运的年代
2012
故事从一个古朴的小山村开始。一个漂亮的女人,她被称为地主婆的时候才21岁,16岁的时候,她就嫁给了后来被称做“地主”的男人。男人对她很好,但在地主家做儿媳妇并不是那么轻松。刚嫁过来的时候,她每天三更起床给婆婆煮粥,婆婆有个习惯,爱喝麦仁粥。婆婆喝的麦仁粥很讲究,必须轻轻地用小石磨转去麦皮,转麦皮时不能用力过大,用力过大,麦仁就扁了,如果用力过轻,麦皮又去不掉。麦仁磨好后,头天晚上用温水泡上,然后煮三个时辰,煮粥时还不能大火,而是用文火细柴,这样麦仁粥才能松软黏糊。那时她正是贪睡的年纪,每天起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但没有办法。她强迫自己起床,在屋里转了一圈,还不清楚是醒了还是在睡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没过多久,全国解放了。这个对解放了解甚少的女人,开始挨批斗,每天要上街游行。她那个从小没吃过苦头的男人,忍受不住红卫兵的批斗,跳井自杀了,紧接着,她公公婆婆也相继离世。
小地主的死让乡亲们多少感觉不安,村里人对她,也不再那么敌视。她开始跟着大伙一起劳动,要是有批斗会,她还要去挨批斗。
好在,批来批去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乡亲们见她当地主婆的时间不长,也没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见她性格温良,就不再批斗她了,但什么活她都要多干些,这样,大家伙心里才觉得平衡。
那天,她和大伙一起去采蘑菇,天还下着大雨,为了讨好大伙儿,她最拼命,采的蘑菇最多,她也和乡亲们一起,把采来的蘑菇全部交到大队上。在那个人人都为吃饱肚子发愁的年代里,蘑菇就是这里的上等佳肴。
当晚,大家把采来的蘑菇一起煮了,她在烧火。蘑菇煮好后她不敢吃,她的身份是不允许她去吃的。如果大伙儿没吃剩下,她连汤都喝不上。她采的蘑菇最多,她却没有吃。事情就出在她没吃蘑菇上,因为有几个人吃到了毒蘑菇,中毒了。大伙儿想,肯定是地主婆搞的鬼,采了有毒的蘑菇,害他们呀!因为蘑菇她采的最多嘛。
她被绑着送到了公安局,要执行死刑,那个年代的死刑,是不需要一审二审的。她心里很后悔,早知活不了,当初就该和那个小地主一起跳井,可是她没有,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地主,她怎么可能是地主呢。当然,如果地主是好人,她是地主也没关系,可眼下大家伙都认为地主是不好的人,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好,她不想当这个地主。她唯一一次去找工作队,就是关于她是不是地主的问题。她说她不想是地主,地也不要一分。工作队说就算你没有地,也是地主,因为你的娘家爹是地主,你又嫁到了地主家,所以,不管怎么狡辩,你都得是地主。
她想说,自己的娘家爹不是地主,爹和爷爷多年行医,置办了几十亩田地,怎么可能是地主呢!她还想说,爹给芒旺家看病,芒旺家穷,给不起钱,送了两只母鸡,爹说什么也不要,说他的孩子弱,还要母鸡下蛋给孩子补身子呢!这样的爹,怎么就是地主?是坏分子呢?
既然自己的爹都是地主,她这个地主肯定是逃不掉的。她做好了死的准备,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也不会有人给她这个机会说。就在她等死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人要审问她。
那个审问她的人拿了两种蘑菇,问她:“你那天采的有这种蘑菇吗?”她看了看那个人手中的蘑菇,说:“有!”
“这种蘑菇有毒,还是这种蘑菇有毒?”她低下头,她不知道这两种蘑菇哪种是有毒的,哪种是无毒的。旁边的人说:“快说,说出来给你减刑。”她依然迷茫,她的确不知道到底哪种有毒。
那人又问她:“为什么当晚你没有吃蘑菇?”
她低着头回答:“因为大伙,把蘑菇吃完了,没有剩下。”
审完后,那人走了,她想问,我什么时候死?还有几天?可她没有问出口。
两天后,她被释放了,她没有罪。她想不明白,那毒蘑菇呢!是谁要害大伙儿?
她不知道,审问她的人是新来的公安局长。局长看到她马上要执行死刑,就把她的案子又看了一遍。局长又到她的村子了解了一下情况。局长问当时参与采蘑菇和煮蘑菇的人:“大伙儿采的蘑菇是不是都一起煮了?”那些人回答:“是!”
“谁断定有毒的蘑菇就是她采的?”是呀,大伙儿一起采,一起煮,谁也不清楚哪种蘑菇有毒,怎么有毒的一定是她采的呢?这个问题如此简单,当时怎么就没有人想到呢?大伙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