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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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没有终点
生命对某些人来说是美丽的,这些人的一生都为某个目标而奋斗。
爱,最高明的智慧 某地举行一个类似“极限生存”的电视直播游戏,参赛者以家庭为单位,最终的胜出者,将会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报名者众。
可是能够最终胜出并不容易。主办方表示,要想撑到最后,必须“智慧与勇气”并存。就是说,一味胡冲乱撞肯定不行,还要有明确的分工、超常的智慧,而一家人的齐心协力,更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比赛在一个小岛上进行,竞争异常残酷激烈,每一天,都会有几个家庭被淘汰。半个月过去,岛上终于只剩下四个家庭。
他们迎来最后一项挑战。
最后一项挑战,看似却不太难。主持人告诉他们,一家人只需将船划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便可以了。当然河有很多分叉,终点不过在其中一条分叉之上;当然河水里还隐藏着数不清的危险。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主持人说,最先到达终点的,就是最终的胜出者。
一声令下,四条小船如风似箭。可是不久他们就遇到麻烦,正如主持人所言,一路上,危险重重。看似不宽一条河,却时而拐了急弯,时而暗藏险滩,总之小船的速度越来越慢,行进也越来越困难。然四条船仍然并驾齐驱,拉不开明显的距离。
竞争空前激烈。
那条船上,坐着大胡子的男人、娇小的女人和他们调皮的儿子。男人划桨,女人掌舵,儿子在一旁拍起巴掌为他们加油鼓劲。小船摇摇晃晃,男人不时提醒儿子要小心。其实都穿了救生衣,其实,不远处就有主办方的预备救援队。可是男人仍然不能够放心:儿子太小,他只知比赛,只顾兴奋,却不知道那些潜在的危险。
小船拐进一个叉流,又转一个弯儿,终于冲到第一。男人看到胜利的希望,加大了划桨的频率和力量。可是突然,不远处的前方,几条一字排开的鳄鱼突然从水里探出宽大丑陋的嘴巴。当然那不是真正的鳄鱼,主办方也当然不会用他们的生命做为游戏的赌注——那不过是用橡胶做成的并不逼真的鳄鱼模型,起到的也不过是类似路障的作用,可是它们挡在那里,男人一家的小船根本不能够通过。很显然他们拐上一条错误的支流,距离终点越来越远。后面的小船已经开始掉头,男人的第一名,转眼变成为最后一名。
男人一边奋力划桨,一边让女人快些掉转船头。可是来不及了,水流太急,小船一点一点接近那些排列紧密的虚假的鳄鱼。胜利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男人终于不顾一切,一个猛子,扎进河水。
剩下的事情,变得非常简单。只需用手推开那些鳄鱼,小船就可以继续前行。男人这么做了,不费吹灰之力。待他重新爬上小船,他发现,终点竟然近在咫尺。
只需拐一个弯儿,就到了。事实上只有他们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通道,他们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当然,主持人要对男人进行几分钟的采访。主持人对观众说只有男人阐释了这次极限挑战的全部内涵——智慧与勇气:当遇到障碍,绕开,是一种智慧,迎上去,也是一种智慧。男人一家人显然选择了后者——其实那些鳄鱼模型非常之轻,只需轻轻一推,小船就可以顺利通过。就这么简单。——对障碍,不要怕,勇敢地迎上去,这是人世间最高明的智慧。一味地怀疑自己,往往就会失去取胜的最佳良机……
男人站在一边,嘿嘿傻笑。
主持人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全对。男人说,我跳下水,并非有什么大智慧,更非如你所说得那样不顾一切迎上障碍。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那时候,我的眼镜被溅上了水……
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男人笑了笑,因为我是高度近视。我错误地将那些模型当成真正的鳄鱼,所以那时候,为了保护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只能选择跳下水。人世间最高明的智慧?我想应该是,“爱”吧?
感谢疼痛 疼痛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你应该学会感谢。
或许,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不舒服,然后开始感觉疼痛。因了这疼痛,你去医院就诊,找出症因所在,服药打针或者手术,于是,这疼痛便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疼痛是身体向你发出的最友好的警告,你应该感激它。
或许,某一天里,你失去一大笔钱财。你万分不舍,当然心痛。钱的失去也许是因为你的大意,也许是因为你的狂妄。但不管如何,你都应该意识到,失去的钱,永不会再回来。你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会谨慎,学会自谦。无疑,这谨慎,这自谦,正是因了你的疼痛。疼痛会让一个人变得明智,继而慢慢变得成熟。
或许,与你相恋多年的女友在某一天里,突然离你而去。你心如刀绞,痛比切肤。可是细想,假如她真的爱你,她会离你而去吗?假如她早已经不再爱你,那么,即使你们相守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疼痛会让一个人变得清醒,只有蜜糖才会让人永远蒙在鼓里。
认识一位久病床榻的朋友,他的胸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有一天他对我说,现在他有多么怀念还有疼痛的日子啊。疼痛会让他知晓各个器官的存在,知晓自己的存在——疼痛会让他确知自己还活着。享受疼痛会让他感觉,自己确确实实活在世间。
享受疼痛,这个词把我狠狠地震了一下。也许,只有连疼痛的感觉都失去权力的人,才会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吧?
还认识一位老者。他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他说,活到这把年纪,他早已心如止水。他指的当然不是超脱一切之后的那种淡然,而是个体生命对这个世界的彻底放弃。这世上已经不再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感兴趣,能让他产生哪怕一丝疼痛的感觉。他说,事实上,我已经先肉体而死去。
他说的,也许有些道理吧。因为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有疼痛。
疼痛至少说明你还活着,至少说明你还认真地活着。或许我们不可能做到“享受疼痛”的那种境界,但是至少,当疼痛来临时,我们可以少给它一些诅咒,而多给它一些感激。
我是一尊雕塑 男人站在很小的广场上,广场上人流如织。他的浑身上下涂满了白色的油彩,他摆出或庄重或滑稽的造型,一动不动。他将自己装扮成一尊雕塑,一尊供行人驻足观赏或者匆匆一瞥的雕塑。他的身边放一个敞口的陶瓷花瓶,那里面散落着几张行人投掷进去的零钞。他说他在工作。他的工作方式让我感到新奇。
和他聊过天。每隔一段时间,或一小时,或两小时,他都会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休息,抽一根烟,或者喝两口水。我问他别人能接受您的这种行为方式吗?——毕竟这里不是欧美。他说肯定有人接受不了,但肯定有人喜欢。他指指不远处的那个花瓶,骄傲地说,我的工作不是无偿的,我靠它来糊口。我小心地问他,您的身体,有什么不便吗?他说没有。我身体很棒,一口气能做五十多个俯卧撑。我说似乎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轻松。他说岂止是不轻松,是非常累。我说那为什么不试试换个别的工作?他说为什么要换别的工作?这工作难道不好么?那天,当我发现这广场上似乎缺少一尊雕塑,我就站在这里了。我可能是这个城市里最有成就感的人——只有我才敢扮成雕塑,我是城市的惟一。他喝了两口水,告诉我,他要继续工作了。然后他站起来,继续扮成雕塑。
他的收入并不多。很多人认为他的行为是免费欣赏的,不必为他支付酬劳。他也不要,只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曾提醒过他,说您可以提醒别人付给您钱。他笑笑说,您见过张嘴说话的雕塑吗?我说那您可以做一个小的提示牌,放在花瓶旁边。他很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乞丐。
我弄不懂他的意思。他自认为在工作,又并不要求别人必须支付他酬劳。他说他不是乞丐,那么难道他是艺术家吗?我只知道在夏天里,常常有人躲到他的阴暗里,以避开毒辣的阳光。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仅仅为别人充当了一把遮阳伞。——也许躲在他影子里的那些人,真把他当成了一尊不会疲倦的城市雕塑。
可是后来,那个小广场真的多了一个雕塑。是真正的雕塑,真人一般大小,伫立在广场的中央。那么他,似乎是多余的了。
那几天他变得垂头丧气,神情很是落寞。我陪他喝酒。两个人坐在石凳上,一包花生米,几罐啤酒。我说您还可以重新找个地方,比如公园,比如码头,比如超市门前,比如别的广场……他说不行,那样不协调。我问什么不协调?他认真地说,我和背景不协调,文化内涵上的不协调。我笑。我说有这么严重吗?我没敢多说。我想他把自己看得过高过重了,这远远超过事实。他扮成一尊雕塑,还要考虑雕塑与背景的搭配,还要考虑城市文化的相互协调,显然,这太过认真,认真得近似于神经质。事实上,我想,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的行为也是乞讨或者接近于乞讨。那不过是一种文明的或者文雅的乞讨方式而已。我想那并不是真正的艺术。
几天后他就重新开始了工作。仍然是那个小广场,仍然在身上涂满白色的油彩,仍然扮成一尊雕塑。他充分利用了那尊真正的雕塑。那雕塑真人一样大小,那雕塑手持一把宝剑。有时他也会手持一把宝剑,扮成与雕塑对决的剑客;有时他会手捧一个剑鞘,扮与雕塑的徒弟或者仆人;甚至,有一天,他蜷曲双腿躺在地上,扮成被雕塑杀掉的敌手。他与雕塑浑然天成,真假难辨。——他其实也是一尊雕塑。
他的收入似乎比以前多。我想这是对一尊敬业雕塑的最好奖赏。
那天我请他喝酒。还坐在那个石凳上,还是一包花生米和几罐啤酒。是正午,我记得阳光很毒。我说您近来收入不错。他说是这样。不过那些钱,我只能拿走一半。问他为什么只能拿走一半,他说,另外一半,想上交市容部门——他们是城市雕塑的拥有者。我说谁规定的?他说没有人规定。可是必须这样。您想,我们两尊雕塑赚下的钱,岂能由我一个人独吞?不管他们接不接受,我都会把钱分出一半给他们。把钱给了他们,我才心安。我说你也太认真了吧。他喝下一口酒。他说,您不懂。
我当然不懂。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固执。他的行为甚至带有一些自虐的色彩。可是现在,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乞丐。——其实他以前也不是。——只不过,我,以及城市里大多数人,自以为是地把他当成一位乞丐。
问他留下的那一半钱够不够花。他满意地说,够了……我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我还得为他赚学费。我问他的学费全部靠您吗?他说是……我是离过婚的。问他,您儿子同意你以这种方式赚钱吗?他苦笑。他说,当然不同意。他不仅仅是怕我辛苦,还因为,在他看来,我的行为是怪异和荒诞的,是令他感到羞愧不安的……他甚至偷藏过我的油彩。我说那您还要做?他说,要做。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因为我的儿子在读大学。因为读大学是要花钱的。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脸上的油彩几乎全部被汗水冲掉。他开始为自己补妆。他一边往脸上抹着油彩一边说,总有一天他会懂我的,就像您懂我一样。然后他站起来,他说中午我想加加班。他要开学了,需要很多钱……
我想我愧对他的夸奖。因为我曾经把他当成一位乞丐。还因为我其实并不懂他。我永远无法深入他的内心,或许也永远无法理解他的行为。现在我只知道他是一尊雕塑。而这尊雕塑,对我们来说,似乎可有可无。——不管他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
今天他扮成一位帝王。那尊真正的雕塑成为他的护卫。一位娇小美丽的姑娘缩在他的影子里,急急地往脸上扑着香粉。他站在那里,高傲着表情,一动不动。他为姑娘遮挡了阳光,却无人为他擦一把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