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轶事]李卫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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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认亲
康熙年间,徐州府丰县有个叫李卫的人,一心想当官,可他连个秀才也考不中,他一咬牙,花重金捐了个五品员外郎。后来,等他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吏部,一打听才知道,候补的官要有大官佬举荐才能得到实缺,否则,只怕要“候补”到猴年马月。
李卫心情郁愤至极,在一家酒楼痛饮,不禁感叹自己做官无路,报国无门!这时,有个中年人找上了李卫,说可以举荐他当上有实缺的官,但李卫必须先为他办一件事。李卫一打量这个中年人,只见此人四十来岁,衣着普通,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绝非一般人,定是朝中权贵!李卫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中年人不再多言,抬脚就走,只留下一个叫魏星的手下向李卫交代所办事宜……
只说山东巡抚鄂东昌,担任封疆大吏多年,儿子鄂勒却不学无术。鄂东昌望子成龙,为儿子把秀才、举人的功名一路买下,今年又在京城买通了春闱大比的主考官,以保儿子中进士。不料鄂勒进京后狂吃狂赌、滥嫖滥淫,很快弄了一身病,结果没进考场就翘了辫子。他的奴仆怕担责,便将其尸身安厝在葫芦庙里后逃之夭夭。有个叫黄三的乞丐倒讲义气,一路讨饭前往济南府报丧。鄂东昌闻讯悲恸无比,只得命手下进京城接回儿子的灵柩,随之发丧三日。至于黄三,则被他安排做了门房。
发丧之日,鄂府冷冷清清,没有一个来为鄂勒送丧烧纸的朋友,鄂东昌好不尴尬。第三日正午时分,鄂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痛哭声:“鄂兄啊!”随之有个吊丧客进来就哭道:“鄂兄,你与我李卫在京城萍水相逢,却侠肝义胆,救助小弟于穷愁潦倒之中……”
这下,鄂府上下都愣了:鄂勒向来自私,让他救助别人,只怕要太阳从西边出来!不料鄂东昌听了,竟激动得嘴唇乱抖:“快请客人厅堂说话!”李卫进了厅堂,对鄂东昌大礼参拜:“世伯在上,请受小侄一拜!”鄂东昌倒是没有贸然答应,他要先盘一盘这个来历不明的李卫。
李卫对鄂东昌刁钻古怪的提问对答如流。他说自己来自徐州府丰县,本在京城候补官职,却因无人举荐而一无所获,银子花完、走投无路之际结识了鄂勒,鄂勒慷慨资助了他返乡的银两。临别之日,两人义结金兰,约定鄂勒金榜题名后,李卫定来京城祝贺。不料回乡后惊闻鄂勒不幸离世,李卫就将京城之约改为济南奔丧……
鄂府上下如听天方夜谭,鄂东昌则不动声色,边饮茶边向李卫问起儿子的衣着、相貌、举止和性情等。李卫侃侃而谈,对鄂勒一番惟妙惟肖的描述,居然丝毫不差。最后,李卫拿出一枚黄玉扳指,说当时与鄂勒互赠了信物……这下全对上了号!
“世侄——”鄂东昌忍不住老泪纵横,下了太师椅,一把抱住李卫,两人哭作一团。奴仆们见主人举哀,也都较劲似的干号起来……
就这样,李卫成了鄂府当晚的座上宾。席间,鄂东昌要李卫在山东挑个实缺的知府走马上任,可李卫却把酒杯一放,道:“我与鄂兄义结金兰,如今能替鄂兄在府中侍奉世伯父、世伯母,心愿已足,夫復何求?”这番话听得鄂夫人眉开眼笑,鄂东昌则眯起眼睛沉吟道:“既然你不愿外出做官,那就在本巡抚衙门里做个贴身书吏吧,老夫也好早晚看顾于你。”
“多谢世伯!”李卫急忙离座,大礼参拜。他身后几个衙门师爷眼珠子都红了: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再肥的知府也抵不上巡抚衙门里的一个小书吏!各州府和士农工商进贡给巡抚的银钱无不打贴身书吏的手中过,随便截留一些,就能攒个不少,这小子刁滑着呢!
事实正是如此。李卫当上贴身书吏之后,山东大小官吏要找鄂东昌办事,必先通报李卫。自然,他们的贡银李卫也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但他极有分寸,每回只抽取十分之一,而每过几个月,总有人偷偷来到李卫房里取银子……
狱中对酌
两年后,康熙驾崩,雍亲王即位,年号雍正。雍正一上台,就整顿吏治,严惩贪污。一天夜里,李卫突然被钦差抓捕,他一看,那钦差竟是魏星!
李卫情知事有蹊跷,便拉长了嗓音问道:“钦差大人,小吏何罪啊?”魏星笑道:“鄂巡抚举告你卖官受贿、截留饷银,总数高达二十万两!如今满朝文武无不称颂鄂巡抚大义灭亲!皇上特派本钦差连同三法司来济南会审,委屈你蹲两天黑牢,等大堂上把事情说清。”
李卫被关进大牢的当天夜里,典狱长领着几个衙役,抬着一桌丰盛的酒菜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威风凛凛的鄂东昌!
鄂东昌喝退众人,欲与李卫对酌一番。面对美酒佳肴,李卫毫不客气,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狂饮豪嚼起来。鄂东昌笑道:“世侄果然是聪明人,看出这是你的断头饭了?要知道,明日会审不过是形式一场,本巡抚早把你的罪证备好了——衙门里那些眼红你的师爷个个都愿意做人证;至于物证,按察使会指证那二十万两银子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你屋里可是有两口大箱子?记得当初你买来时,便口口声声说是要盛银子的,这可是巡抚衙门人人皆知啊!”
李卫嘴里还嚼着东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那两口箱子,可从来没盛过银子,全是空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定是你栽赃,按察使是你的属下,他自然听你的……”
鄂东昌一声冷笑:“不错,那二十万两银子确实是本巡抚栽赃于你,但这两年下属送给本巡抚的银子,你可是十留其一的,本巡抚估算着,这两年你整整截留了三十万两银子呢!”
李卫“咕嘟咕嘟”又灌了两口酒,道:“你儿子与我义结金兰,你挖坑让我替你背贪污受贿的黑锅,未免太绝情了吧?”
鄂东昌冷笑连连:“休怪老夫心狠手辣,实话告诉你,两年前你来吊丧,老夫一眼就看穿了你是要冒认官亲!知子莫若父,要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对别人施以援手,简直痴人说梦!再者,他的金玉首饰向来只送娼妓,岂能落入你一个大男人之手?可见你用心良苦,为谋官没少下功夫!当日你千里迢迢来吊丧,也算为老夫讨回点脸面,因此老夫顺水推舟认下了你这个世侄,也不失为一段官场佳话。当初老夫要授你实缺的知府,你不干,非要在老夫府里当书吏不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怪得了老夫吗?唉,毕竟你我伯侄一场,这上路酒老夫还是要给你摆的!”
李卫点点头:“你的来意我明白——人证物证皆有,就差我的口供了。明日大堂上,我会招供!”
案情急转
次日,李卫被三堂会审,魏星、鄂东昌以及三法司的官员高坐审案台。大堂之上,人证、物证俱齐,李卫却矢口否认那些是他的银子。魏星一拍惊堂木,喝道:“按察使亲口指证赃银就是从你屋内这两口箱子里搜出,休得抵赖!”李卫笑道:“那请拿一锭银子来放进箱子里,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魏星一挥手,衙役将一个银锭扔进了箱子,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一看,那银锭居然变黑了!原来,李卫曾在箱子内侧涂过一层防虫吸潮的硫黄粉,而银子一沾硫黄粉,表面很快就起反应,会蒙上一层黑色。可是堂上这二十万两赃银却是白花花的,显然不是李卫的。这下,按察使慌了手脚,“扑通”一跪,直指鄂东昌道:“这、这全是鄂巡抚让下官干的,这些银子全是从他自己密室中拿出来的……”
鄂东昌张口结舌,却见魏星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魏星及三法司共同查证鄂东昌贪贿一案,李卫协助之。钦此!”
这下案情急转直下,鄂东昌被拖下了审案台,半天才回过神:原来这都是皇上设的局,让李卫来当卧底!鄂东昌困兽犹斗:“李卫他、他当真截留了我三十万两银子,全偷偷送走啦……”
李卫刚要自辩,魏星一拍巴掌,大堂侧门走进一个人,竟是黄三!只见黄三一身京城捕快的打扮,拱手道:“下官是吏部捕快,可为李卫作证。李卫从鄂东昌收受的贿赂中截留的银子确有三十万两,但悉数交给了雍王府的密使。”
鄂东昌彻底傻眼了:闹半天连黄三也是皇上的卧底!鄂东昌瘫倒在地,一旁的李卫也惊出一身冷汗:皇上派自己暗中查证鄂东昌,却又早布下黄三这个眼线暗中监视自己,套中有套啊!
原来康熙末年,官场上下贪腐遍地,众多贪官中,鄂东昌是最狡猾的一个,每当风声一紧,他就推出下属当替罪羊,自己反成了惩贪的清官楷模,连连升官。这回雍正惩治贪污,他又故伎重演……
鄂东昌一案水落石出,想当初雍亲王出手调查鄂东昌,派府中长史魏星结交鄂勒,以便套出鄂东昌的贪贿内幕,不意鄂勒一病而亡,線索中断。恰巧在酒楼遇到闹着要当官的李卫,雍亲王计上心来,一边让黄三借报丧之机打入鄂府,另一边则命李卫去鄂府认“官亲”,双管齐下,彻底查实鄂东昌。
不久,朝廷任命李卫为户部郎中——这可是看管皇家银库的官啊!从此,李卫受到雍正的重用,做出了一番青史留名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