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山羊

红彤彤的夕阳撞在山尖尖上的时候，二小甩了镰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绿绿的水草间，晚露已经在慢慢地打湿草叶了，泛起潮潮的凉气。二小望着远山，太阳似乎刹那间被山尖碰碎了，仿佛刘老师讲桌上那瓶红墨水，不小心被谁给打翻了，一下子泼在了天空上，把整个西天都染红了。

几只坠着大肚囊的山羊在二小身边散漫地吃着青草，不时朝二小咩咩叫几声，二小就甩了一下牧鞭，“啪”的一声脆响，鞭梢兜住了几缕微风，响起一阵唿哨声。

二小的爹娘在二小上二年级的时候去城里打工了，这两年二小都是和奶奶在一起。奶奶年事已高，喂羊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正上小学四年级的二小身上。二小除了在寒暑假赶着山羊到后坡去放之外，其余时间那些羊都被关在羊圈里，等二小放学后去后坡割来青草给它们吃。为此，二小觉得有点对不住去世一年多的唢呐爷。

这几只山羊原本是唢呐爷的。唢呐爷去世后，后坡这块山地就清寂了许多。除了二小常来放羊、割草外，几乎少有人迹。那还是二小读三年级的时候，一天，老师要来家访，二小告诉老师，自己的爹娘去城里打工了，家里只有老奶奶一个人。老师听了后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回到家后，二小就问奶奶，爹娘打工的城市离村里远吗？奶奶让他去后坡上看，奶奶说你站在后坡上模模糊糊看见的那个地方就是你爹娘打工的地方。二小就去了后坡。二小没看到爹娘打工的城市，却看见了正在放羊的孤寡老人唢呐爷。一只只雪白的山羊像蓝天上游动的云朵，在碧绿的草丛中游来荡去；唢呐爷躺在绿绿的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出神。二小慢慢地走了过去。直到他抱起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羊羔，嘴贴到羊羔粉嫩湿润的小嘴上，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羊毛时，唢呐爷才发现了他。他看见二小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羊羔的眼睛，二小的眼睛里潮润润的，有泪花在打着旋儿。

那年暑假，二小便经常到后坡来找唢呐爷，和他一起放羊。二小每次来都不大说话，总是抱着一只小羊羔，呆呆地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唢呐爷也不去打扰他。

一天，二小又去了后坡。他突然发现一只羊羔不见了，他开始哽咽起来。直到唢呐爷告诉他，那只羊羔被他卖掉了，并答应二小以后再也不卖羊羔了，他才停止了哭泣。

此后不久，一只小羊羔出生了。唢呐爷见二小那么爱羊，决定送一只羊羔给他。二小却摇着头说他不能要，要不，小羊羔就没爹娘了。唢呐爷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一年后，唢呐爷去世了，他托人将他的几只山羊送给了二小。二小接过羊鞭，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胸脯。他哭了。

“咩！咩！咩！”羊们又开始朝着二小叫了，像是在提醒他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二小转过头，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蹿上天空，飞远了。

二小站起身弯下腰一把握住了镰刀。二小感觉体内有一股充盈的气流一直涌上手心，于是他把镰刀挥得飞快，眨眼的功夫，满满一大背篓青草就割好了。

天色将黑未黑。浮云呈瓦灰色，缠几颗早出的星。炊烟袅袅飞升。坡沟田径上，影儿似行行收工的人。

二小背着一背篓青草，和一群山羊走在山道上，像一个久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