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无法交换

鱼嘴崖村是省城北面一座大山里的村子，虽然和省城仅隔着一座大山，但由于地处偏僻闭塞，这里人们的日子还过得比较艰难困苦，正因为这样，省电视台的《交换童年》这档节目才选中鱼嘴崖村的小龙参加。

在这个节目中，小龙和省城一个叫林乐乐的同岁小孩分别走进对方家里生活十天。两个孩子，一个来自大山，一个来自城市，栏目组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他俩交换后的十天童年生活。这十天里，小龙住在林小乐家里，生活起居以及学习玩乐全部由“林爸爸”“林妈妈”照顾，吃了麦当劳，玩了过山车，看了5D环幕电影，真正体验到了一个城市孩子的童年生活。

十天的交换生活就是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可这个梦很快就结束了，回到鱼嘴崖村后，看着贫穷闭塞的山村，小龙一下子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人虽然回到了现实，可他还是特别向往那个五光十色的梦，时常望着省城的方向想，为什么我和林乐乐仅隔着一座大山，我俩的童年差距就那么大呢？

这天一大早，小龙的爸爸妈妈要到山上自己家的核桃林收核桃，临走嘱咐小龙把家里养的猪和鸡喂了。地里的活忙，喂猪喂鸡的活小龙以前经常做，可这次他并没有立刻去做，而是去同学家做作业，谁知这一去竟把喂猪喂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中午，小龙爸回来看到家里的猪和鸡没有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小龙骂了起来：“你个熊孩子能干个啥？喂猪喂鸡都忘了，不知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

小龙知道自己不对，可嘴里不服气，小声地说：“不就是忘了喂猪喂鸡吗？再说我不是到同学家做作业去了吗？”

想不到小龙还敢和自己顶嘴，小龙爸更加生气，伸手就要打他。

看到爸爸要打自己，小龙害怕了，撒腿就往外面跑，小龙爸追在后面大喊：“小兔崽子，让你跑，跑了就永远别回来！”

小龙一口气跑出了村子，一直到了鱼嘴崖下面才停下来。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大山，他掉下了眼泪，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生在这么一个穷山村，还要帮爸爸妈妈干活，省城的‘林爸爸’家和这里仅仅隔着一座大山，为什么他家那么好啊！”

想到了“林爸爸”，小龙心中一动：现在自己家不敢回了，我不如到省城去找“林爸爸”，拍节目那十天里，“林爸爸”对自己多好啊！

小龙知道，翻过鱼嘴崖，有一条公路直通省城，上次拍《交换童年》，他就是坐着电视台的车从这条公路去的“林爸爸”家。打定主意，小龙翻过鱼嘴崖，站在公路上没等多久，前面开过来一辆客车，拦住一问，正好是去省城的，他兜里有二十元钱，便买票上了车。

小龙在“林爸爸”家住了十天，对他家已经非常熟悉，下了车，很容易就找到了。敲开家门，“林爸爸”“林妈妈”对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问他怎么来了。小龙没敢说自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他撒了一个谎，说“林爸爸”“林妈妈”我想你们了，来看看你们。说完以后，他发现“林爸爸”和“林妈妈”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显得高兴，反倒是和自己交换了十天童年生活却从未在一起的林乐乐，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亲热得不行。

现在的“林爸爸”“林妈妈”怎么和摄像机下的“林爸爸”“林妈妈”不一样了呢？小龙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来。

趁着两个孩子说话，“林妈妈”把“林爸爸”叫到另外一个房间，不满地说道：“小龙这孩子一个人跑到咱家来，他父母还真放心？再说那个节目早就结束了，我们不能和他再有什么来往了！”

“林爸爸”也是一脸的无奈，搓着手说：“是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出来，如果出点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必须赶紧把他送回家！”

“林妈妈”白了“林爸爸”一眼：“谁去送？你去？”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吧？”

“哎，给电视台打电话，找李导演，让他们想办法。拍了个节目，人家孩子当成真的了，他们电视台应该有责任！”

“对，找李导演，让他想办法！”

“林爸爸”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导演的电话，把事情一说，问他该怎么办。李导演说他正在外地拍摄节目，现在回不去，让他自己想办法，一定要把孩子安全地送回家！

“林爸爸”当时就急了，说事情都是由于你们电视台的那档节目引起的，现在孩子把它当成真的了，你们不管谁管？李导演想了想说我现在是真回不去，要不你报警吧，让警察把孩子送回家。

“ 李导演怎么说，他们管不管？”“林爸爸”刚一挂断电话，“林妈妈”就急切地问道。

“李导演正在外地做节目，现在回不来，让我们想法子……”看到“林妈妈”的脸色难看起来，“林爸爸”接着说道，“不过，他说可以报警，让警察把小龙送回家！”

“林妈妈”一听非常赞同，连忙催促“林爸爸”：“对，小孩离家出走找警察，还是找警察稳妥，你赶紧打110 ！”

“林爸爸”无奈，只好又拿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不多长时间，一个高个子警察出警来了，他自称姓王，“林爸爸”向他说明事情的经过，现在孩子一个人出来，家里的大人肯定担心死了，麻烦警察同志把他送回家。

王警官听了摇摇头说：“现在的电视节目弄的孩子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出了事谁都不担责任！”说着，他冲小龙一招手：“小朋友，叔叔送你回家！”

看到警察出现，小龙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离家出走竟惊动了警察，他懵懵懂懂跟着他走出“林爸爸”家，坐上警车。

警车开过繁华的省城街道，出了外环路，再往前一拐弯就进入了通往鱼嘴崖村的那条山区公路。山区公路蜿蜒起伏，车子有些颠簸，看着车窗外面绵绵的高山，小龙那个《交换童年》里五光十色的梦被颠醒了。他明白了，那只是一个梦，是电视台为他制造的只有十天的梦。

警车开进鱼嘴崖村，七拐八拐后停在了小龙家的门口。这时的小龙已经离开家整整一下午，小龙爸和小龙妈村里村外找了他好几遍没找到，正准备央求乡邻到山上寻找。这时，小龙被王警官从警车里领了出来，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爸爸妈妈的眼。

“小龙，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不到你，快把妈妈吓死了！”小龙妈看到小龙，高兴得眼泪也流了下来，上去一把把他搂在怀里。

小龙爸拉住王警官的手，连声说谢谢。当他听说小龙这次是跑到了省城的“林爸爸”家，不禁暗自懊悔，真不该让小龙参加《交换童年》那个节目，现在弄得孩子都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了。每个人生下来就不一样，这“童年”怎么能够交换？

孩子安全地送回来了，王警官拉开车门准备开车回去。这时，小龙妈提着一个大方便兜快步走过来，红着脸说：“警察同志，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上次乐乐来这里录节目时，我家的核桃还没有成熟。现在核桃已经采摘了，这是我剥好的核桃仁，麻烦你给乐乐捎去。虽然拍节目这孩子在我家只住了十天，可走了我还挺想他的。托你带个话，让他放了假来山里玩，他山里的妈妈等着他！”

看着眼前这个质朴的山村女人，王警官不知道该不该接过她手里的那袋核桃仁。

 故事来源：《上海故事》201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