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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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著名的脑外科专家,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放不下他为之工作数十年的实验项目,而这个项目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1。道德准则
韩昌文是昌文医院的董事长,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是国内著名的脑外科专家,一生治病救人无数,但此时面对一张自己的胸部CT片,却神情黯然,束手无策。他的肺癌已到了晚期,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心里,却还有些东西割舍不下。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老师,试验成功了!”韩昌文愣了一下,随即拔腿就往停车场跑,边跑边喊司机:“快,快,去迪园!”
司机发动汽车,快速驶向郊外。半个多小时后,汽车驶入了一片小树林,在树林中间,有一座小小的院落,这里便是迪园。
韩昌文冲进迪园,院子中央是一片草地,一只绵羊在草地上吃着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跟在绵羊身后。
这个中年男人叫梁栋,是韩昌文早年的一个学生。梁栋看到韩昌文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急忙上前搀住,韩昌文摆摆手,小心翼翼地靠近绵羊,眼神中满是热切的期待。
只见绵羊用前蹄在草地上刨了两下,连根带茎扯出一束草,甩了甩草根上的土,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吃了,它真的吃草根了!”韩昌文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抱住梁栋不停地摇晃,“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他喊着喊着,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梁栋的胸口也剧烈起伏,他为了这个课题,已经在这个小院里默默无闻地工作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见到了成功的曙光。
過了许久,韩昌文才平静下来,问梁栋:“你估计一下,如果要进行人体试验,还要多长时间?”梁栋说,怎么着也得三五年。
韩昌文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他喃喃地说:“三五年,太长了。”他从公文包里抽出那张CT片,递给梁栋。梁栋接过去,只扫了一眼,便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
韩昌文苦笑着摆摆手说:“都是学医的,说这些干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三个月,只有三个月,你能让我看到临床试验吗?”
梁栋沉默了许久,说:“老师,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您知道,没有足够多的动物试验支持,任何人体试验都被严格禁止,这是医学试验的基本道德准则。我们只有一例孤证,还远远达不到临床的要求。”
“可这一例就足以证明我们的理论切实可行!”韩昌文指指那只绵羊,说,“你看,它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原来的习性。”
梁栋坚持说:“可人体试验还要求……”
“别再给我说什么要求!”韩昌文突然焦躁地打断梁栋说,“我大半生的时间都扑在了这个项目上,我必须活着看到它成功!”
说完,韩昌文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纸说:“梁栋,来签字!只要你让我活着看到课题成功,这些就都是你的。”
梁栋诧异地接过纸,上面是一份转让协议,韩昌文把整个迪园,包括地产、设备,也包括课题研究成果,全部无偿赠与梁栋。只要梁栋签下自己的名字,不仅马上能拥有巨额财富,还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这个领域的顶级权威。
梁栋愣了好长时间,还是把协议还给了韩昌文:“老师,我不能违背医学研究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韩昌文狂躁地挥动手臂说:“准则也允许特例!”
梁栋毫不退缩地说:“只有在其他手段无法挽救病人生命,且处于紧急时刻,才允许特例存在,而且还要遵循受试者‘知情、同意’的原则。老师,我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第一次上您的课时,您就告诉我们,如果医学研究者不遵循医学研究的道德准则,便和魔鬼无异!”
韩昌文仿佛一下子被击中要害,神情慢慢由亢奋变为萎靡。他又把协议塞给梁栋说:“不管怎么样,你签了吧。如果我死了,迪园只有在你手里,课题才有可能成功。你不会想让我死不瞑目吧?”
听了这话,梁栋有些难过,他想了想说:“我只要迪园里面的所有设备,成果必须归在您的名下。”
“随你好了。”韩昌文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对梁栋说,“永远记住你的原则——特例、知情、同意。”
梁栋认真地点了点头。
2。后继有人
出了迪园,韩昌文吩咐司机:“去清江医科大学。”
车子很快驶入了清江医科大学。作为脑外科权威专家,韩昌文还是这所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在学校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他走进实验室,里面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学生正在做神经内镜手术训练。他叫聂飞,年纪轻轻但在脑外科领域有极高的天分,深得韩昌文赏识。
韩昌文盯着墙上的高清大屏,大屏上清晰地显示出聂飞的每一个动作:他握着电凝剪的手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试图从海马体旁绕过,但一个轻微的抖动,使得海马体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纹。
“停!”韩昌文懊恼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聂飞,手指着监视器上的海马体喊,“多少次了,怎么又是这样!”
聂飞十分沮丧,韩昌文看着他,叹了口气说:“算了,是我太心急了。”
聂飞耷拉着脑袋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为什么老让我做这一种手术训练?”
韩昌文指指海马体,说:“这里储存的不仅仅是人所有的记忆,还有人的‘人生’。”
聂飞有些疑惑,韩昌文干脆坐下来解释:“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把我的记忆全部清除,再把你所有的记忆移植过来,我的肉体就拥有了你以往全部的生活经历。那么你说说,现在在我这具肉体的意识里,它到底是‘我’,还是‘你’?”
聂飞张着嘴,听得目瞪口呆。韩昌文感叹道:“病人术后失忆便是海马体受损,我们挽救了病人的‘生命’,却断送了病人的‘人生’!所以说对海马体的病灶处理,不允许有任何失误,你练多少次也不为过!”
“不说这个了。”韩昌文突然岔开话题,从包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聂飞,“看看这个,在下面签个名。”
聂飞疑惑地接过纸,这是一份转让协议,韩昌文要把价值一个多亿的昌文医院无偿赠与聂飞!聂飞毫无准备,好半天才语无伦次地说:“老师,这……这怎么行?”
韩昌文平静地把自己的病情告诉聂飞,然后说:“我不行了,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昌文医院。我无儿无女,怎么着也得为它找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聂飞推辞说:“您不是还有亲属吗?还有方……师母。”
韩昌文情绪低落地说:“我是有个侄子,可那是个不成事的败家子,昌文交给他没几年就得败光。至于你方师母,她还年轻,也不是一个能干事业的人。对她,我另有安排。”
聂飞奇怪地问:“可……为什么是我?”
韩昌文说:“人选有两个,我考虑很久了。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你没见过面的师兄,比你大二十多岁,技术比我当年都好,只可惜是个书呆子,只能做研究。你虽然年轻,可我看好你的潜力,昌文交给你,我放心。”
聂飞有些激动:“老师,我从小便没了父亲,十多年了,您照料我,教育我,手把手教我学医,我才能走到今天,在我心里其实是把您当父亲看的。您已经给了我这么多,我怎么能再拿走您的昌文?”
韩昌文把手搭在聂飞的背上,动情地说:“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肯帮一个快死的老人实现他的愿望呢?”
聂飞看看协议书,抹一把泪,猛然在协议书上签上名:“老师,我向您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要让昌文发扬光大!”
“好,好!”韩昌文长舒一口气,欣慰地收回协议书,手哆哆嗦嗦地往包里塞,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仅没塞进去,反而又带出几张纸,飘下来撒了一地。
聂飞捡起那几张纸,看了一眼马上一愣,心痛地说:“老师,您……”
这是几张遗体捐献意向登记表,韩昌文笑笑说:“都是学医的,人死了这臭壳子还有什么用,一把火烧了也是浪费。捐给科研单位,就当废物利用吧。正好,你字写得好,给我填填,待会儿还得去红十字会登记。”
聂飞捏着那几张纸瞪了半天,掏出笔说:“好,我填!”聂飞飞快地在姓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韩昌文一把推开他,生气地说:“胡闹!你年纪轻轻捐什么遗体?”
“又不是现在就捐,我也是学医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聂飞执拗地扶住韩昌文的胳膊说,“您就别管了,等我把我们两人的一起填好,再找您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