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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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厨房
母亲的厨房狭窄,昏暗,可她并不在意,从不讲究。两台锅灶,一个煤洞。就是这个简陋的厨房曾经陪伴了母亲几十年。
说是厨房,其实也是主房与厢房之间一条窄窄的通道。那里曾经流下了母亲的多少汗水和疲惫已经无人知晓。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母亲恐怕也记不清了。里面那一高一矮的两座锅灶,虽然破烂不堪,但它们却像跟随母亲这个主将一路争战多年的勇士。狭窄齐腰高的煤洞像一张血口,撕咬着母亲许多年。这一切与现代化的厨房绝不能相提并论。
儿时,我一家八口人挤在主房与厢房里,厨房是一家人走动最多的地方。厨房呈南北走向,里面的锅灶,一个是烧柴禾的锅灶,灶口朝北。灶里有过火炕的火洞与主房的土炕相连,每年冬天都可以睡到热乎乎的火炕。靠近厨房口较高的锅灶是烧煤泥的,灶口朝西。倘若两个锅灶一起做饭,拉风箱还受影响,锅灶只能一台一台的使用。至于面瓮、水瓮只能摆到其它的地方,做饭十分地不方便。
对于母亲来说,这方寸之间的舞台就是母亲下地回来的“工作间”。一头连着母亲的至亲至爱,一头连着她的慈母心,厨房也牵动着一家八口人的味蕾,饱含着数不清的酸甜苦辣。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能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脚步声,时而端着水瓢去舀水,时而去南屋里取面,最后拉起那重重的风箱。“呼哒、呼哒”的风箱声伴随着母亲从早到晚,从春到冬。母亲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将母亲的秀发染白,母亲依然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母亲在风箱上切菜的“咔咔”声和母亲用菜刀敲击水瓮里冰块的“嚓嚓”声留在我幼年的脑海里,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那座烧柴禾的锅灶较大,一口大锅,一个木锅盖。用了多年以后,木锅盖越来越重,中间的小木板已经散开。烟熏火燎的木锅盖换了一个又一个。母亲在这口大锅里煮过红薯,贴过玉米面饼子,下过手擀面,蒸过年糕,炸过果子,焖过榆钱饭......让我们百吃不厌。往往是这边的饭熟了,另一口锅才能炒菜,另一口铁锅其实就是两个铁锅相扣着的,上面的锅是口破锅,锅底上按了一个把手,便于提携,这样的做法在当时有许多人家里并不奇怪。做饭时遇上晴天还好说,遇上阴雨天了,厨房的烟团团转,不向外跑,在厨房里闷着的母亲始终不肯出去,呛得喘不上气来,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有时憋的满脸通红。她知道出去了一家人的饭食就没有了着落。稍大一些的我们,在地里帮助大人们干活时,看到母亲的厨房上方,飘出的吹烟就可以判定何时回家。那浓浓的吹烟过后,变得稀薄而慢速飘荡,似乎久久不愿意离开的样子,说明饭也快熟了,收拾东西回家准没有错。 ( : )
厨房里咸菜、白萝卜、大白菜是主菜。夏季的茄子、豆角等,虽然普通,可母亲做的有滋有味,倘若再配上猪油炒出的菜,香味飘出很远,更是菜肴中的珍品了。有时人少了,母亲在烧柴禾锅灶的边上处支起三块砖头,架起一口小锅来炒菜,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炒菜,饭熟了菜也熟了,我们会狼吞虎咽的吃上一通,母亲在一边笑着说:“慢慢吃,别烫着了”。
至于那个煤洞垒的很高,父亲的做法是一次买够一年的煤,省得过年时涨价。煤洞口盖上一块长方形的石板,只留一个较小的洞口掏煤。虽然节省了地方,可母亲用煤都得一铲一铲的掏,很不方便,尤其是底部的煤,需要踮起脚尖来掏。煤泥做饭费时费力,因为掺有炉渣,火没有耐力,需要用风箱不停的煽火,勉强把菜炒熟。
到了秋后,菜园里收了萝卜,母亲洗净切块,撒上食盐,做一些咸菜,装进小瓮里,放在煤洞上的石板上,够我们吃上一年。母亲做的咸菜微咸,有股浓浓的姜蒜味,口味纯正,直到我外出求学后,仍然愿意带上一些母亲做的咸菜。
当我们姊妹几个上学后,家里的开支大了,母亲每年喂上两头猪,其中一头是母猪,每年生产一窝小猪,那是我们的经济支柱,母亲饲养起来特别认真。漫长的冬夜里,母亲在厨房里,把小红薯切片,加上萝卜缨,或者一些红萝卜等煮上一大锅。母亲一人在锅灶上一干就是几个小时,那红红的火焰把母亲瘦弱的脸庞映的通红。第二天早起,母亲把煮好的猪食,端给早已饿得“咕咕”乱叫的小猪,小猪们撅着小尾巴能把肚子吃的圆圆的。吃饱的小猪会在母亲的腿上蹭来蹭去的,就像是亲吻着母亲,母亲从来不大声吆喝它们,敲打它们。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搬家了,母亲的厨房换成较大的厨房了。我学着大人们的模样给母亲厨房的地面铺了一些旧的砖头,母亲乐的不行。母亲还学会了使用蜂窝煤,她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用她的话说用上了“自来火”,再不用动手拉风箱了。可母亲用起来格外节省,把蜂窝煤从中间锯成两块,可以当做两顿用。她说:“人少了,这样省了一点是一点。”直到九十年代后期,母亲积劳成疾,再到卧床去世,母亲的厨房再没有出现过生机。锈迹斑斑的菜刀,刀痕累累的面板,发黑的铁锅,残缺不全的碗碟,还有母亲的“自来火”这一切仿佛还在等待着母亲的使用,但它的主人再没有动过,这一切东西好像小时候的我们,在厨房的灶台前眼巴巴的望着准备出锅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