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从小学到大学
2649
育志小学
进小学的印象我到今天还记得,那时刚刚开始创办新式小学,听说已经创办了两个学校,我们这个小学是第三个。这个小学原来是一个庙,把庙收拾收拾,就成了小学。那个房子里面都是麻雀窝,麻雀多得不得了。小学生很淘气的,我们下了课,搞一个梯子爬上去,把麻雀蛋拿出来,吃了。麻雀就在那儿飞,一边飞,一边骂我们。
那时的小学是男生女生分开的,一进门,女生在女生部,男生在男生部。上课,课堂里一排排的座位,男生先坐好,教师来了,然后,女舍监领了女生坐在旁边;下课,女舍监把女生排了队带出来,男生才出来。虽然在一个课堂里,实际是分开的。还有更麻烦的,中午吃饭叫送饭,家里烧了饭,送去吃的,有女孩、男孩同一个家的,不能一起吃,要分开来吃。后来就改进了,可以一家一起吃。那时候男女同学根本是分开的。
常州中学
我们学校要请一些有名的人来演讲,叫做“名人演讲”。有一个小组专门请名人来演讲,这个小组也请吴山秀来讲。黑板上写好了“名人演讲”,他用笔把“名人演讲”改成“各人演讲”。他提倡白话文,可是当时白话文不进课堂,他就在课外教我们看白话的东西,写白话的文章。许多“五四运动”的思想在中文课上灌输给我们,我们这些小青年对他非常钦佩。
大家读书很用功。老师并不是追着你,给你很大的负担。常州中学的老师教中文和古书能力很高,英文水平很高。学生到大学里,就能用英文了。还有一点,中学时读世界历史、世界地理都是用英文课本,化学、物理、生物学都是英文课本。一直到今天,好些外国地名我都只记得英文地名,不记得中文地名。
我的老师教《古文观止》,他喜欢韩愈,因此我们大家都跟着他喜欢韩愈。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很糊涂的。我有一个同学叫史松培,溧阳人,那时候自修室里一张桌子两人用,我跟他一张桌子,他从小就读许多古书,清早五六点人家还没有起来,我们就起床,我跟他念了许多古书。史松培后来去读东吴大学,我们没有联系了。我很怀念他。
圣约翰大学
上圣约翰大学报名要照片,我的同学关照我:“你最好拍一张西装照片。”因为我在常州不穿西装,土得很,也不知道西装怎么穿。到照相馆去拍照,照相馆有西装准备拍照用的,照相馆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打领带、领结。闹了一个笑话:他给我戴了一个领带,再戴一个领结。照片寄到上海,我的同学大笑,赶快寄回来,要求重拍。
在圣约翰大学,我印象很深刻的是看报,主要看英文报。一个英国教师问:“你们天天看报,是怎么看的?”我们说:“看报就看报,没有什么。”他说:“看报有看报的方法,每天看报要问自己:‘今天消息哪一条最重要?’第二问题:‘为什么这条消息最重要?’第三问题:‘这条消息的背景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赶快去查书,查书是首先查百科全书。”我们按照他这个方法来看报,兴趣就大大提高。
圣约翰大学的校园美极了。上海现在的中山公园就是我们的校园,校园里面原来都是大树,外国人对园林很重视。今天来看,我们学校是规模小,园林大。园林从前叫兆丰花园,现在叫中山公园,把树都搞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