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格萨尔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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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霍:大悲大喜的罗科马山 辞别了理县米亚罗的满山红叶,辞别了马尔康满街的红辣椒、核桃、板栗以及和善的小贩们,我们的车在黄昏时分迷失在一个据说有路碑而实际上只有一根水泥杆的三岔路口。
谁也判断不准哪边通向炉霍,哪边通向色达、壤塘,沿途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路人。白天 如春的阳光溜得不见踪影,气温陡降至0℃,冷得我们浑身哆嗦。忽见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岔路驶来,大家礼貌老实地站在路边挥手示停,没想它毫不犹豫地一溜烟跑了,挂的还是渝B牌照,真给重庆人丢脸。不多会儿一辆北京吉普轰响着从岔路驶来,我们赶紧在路中央将它堵住。车窗里探出一颗光光的头,原来是一个从色达赶往壤塘的喇嘛。他耐心听完我们纷乱的提问后,用标准的 劝告我们还是当晚赶到炉霍县城住宿,别露宿宗塔草原,那里有个别村寨不安全。喇嘛的话不听还听谁的呢!我们死心塌地走上炉霍之路。
走过百余公里崎岖黑暗漫长的路,众人昏昏然畅想热水饱饭之际,车里飘起一阵浓烈的机油青烟和干烧的味道,只听驾车的朱师傅一声“遭了”,发动机随即自动熄火,车停在了罗科马山的山顶上。
同行的周哥和邓哥脱口得出致命的结论:烧瓦了!发动机突然停转和满车的机油味就是证明。真是那样,就必须从广州空运配件更换,最快也要几天。天呀!
窗外漆黑,朱师傅哀声叹气地打开车门想散散难闻的油味,立即被挤进的刺骨寒气逼得关上门。一阵捣鼓,机油还有,水箱干了,发动机滚烫。最后商定睡到天亮再议,于是各自忙乱地抽出睡袋裹在身上沉默着。
半小时后,有人打破沉寂:发动机冷了,再点火试试,只要能发动,就证明是水箱问题,不行再说。
朱师傅怯怯地插上钥匙,一扭,发动机和着嘶哑声一阵抖动,成了!这是世间最美的旋律,车里爆发出一阵高呼声。说也巧,窗外墨黑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深蓝,充满了一簇簇触手可及的小冰点。
确是水箱漏水,瓦没烧。我们边加水边行驶,捱到炉霍已凌晨1点了。
炉霍县已人狗匿迹,店铺紧闭。我们在十字街头搭起帐篷,伴随着补水箱的敲击声畅快入睡。凌晨5点,帐篷里冰浸,大家又起来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上跑步取暖,这才发现那些赶早班车的藏民穿的是皮衫棉袍。
朝阳沐浴下的炉霍露出了它的藏家真容:街边的房子全是水泥做的,据说遭受过地震,不过照样涂上藏族人 的红、白、黑等鲜艳明快的颜色;而县城对面山坡上的民居却是原汁原味的。用一根根原木垒成的一层或两层的绛红色藏房如阶梯般伸向坡顶,顶端的金顶大立柱殿堂则是远近闻名的灵寿寺。
灵寿寺大殿里的喇嘛们在齐声高颂低唱着我们听不懂的经书,我们只能蹑手蹑脚地进去,屏声敛气地出来,即使走出老远,颂经的回响仍长久地回荡在耳边,总觉得与佛离得很远。 喇嘛们的厨房更让人亲近,一排排热气腾腾的奶茶壶冒着热气,一屉屉热热腾腾的荞麦馒头新鲜出炉。用四川话和小喇嘛们开着玩笑,却 和佛靠得很近。
德格:雪山下的圣城 进德格,必先翻越川藏公路第一险——雀儿山;翻雀儿山,必先经过新路海。
高原反应已让众人喘犹不及,新路海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惊艳”这个俗词表达了众俗人的 实感。而此时每人都 屏气敛声,真怕一声粗重的喘息搅扰了这梦中难遇的天湖,冲撞了冥冥中的神明无声的谈话。
新路海藏语名为玉龙拉措,玉指心,龙为倾,拉措意为神湖。当地老乡传,格萨尔王的爱妃珠牡误闯湖边,即被绝美神湖摄去魂魄,她柔美的心顷刻化为一泓湖水,融入湖中。后人为了纪念她,就叫它玉龙拉措。现在还有一位名叫多甲的喇嘛已在湖边山上的一个洞里闭关修行了二十几年,是他募捐修建了湖边的那座大白塔,一直执着不变地守望着新路海。
雀儿山从甘孜开始就如一条白龙如影随形地陪伴着我们,公路延伸到哪里,它就追踪到哪里,一直到德格。
做别新路海就一直在翻雀儿山,车盘来盘去一直在雪峰的巨掌五指之中。山路一直上升,成群的高原乌鸦不见了,衰草不见了,草原鼠不见了,只有闪着冷光的砾石和淡蓝的积雪以及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哼哼声。路面的积雪已没过脚被,周遭的雪峰矮了许多,群峰额头上正渐渐染上抹抹金黄,来路如丝丝的哈达飘隐山间。
车停5050米垭口,我们如藏民般大叫起来。只是他们叫的是“呜啊、嗦喽”,我们叫的是“尼玛拉姆”。一高兴,众人冲到玛尼堆旁的纪念碑边照相,短短 ,竟累得脸色青紫,喘气不及。加上刺骨的寒风,不消两分钟,全身的热气就被抽干,又一窝蜂拥回车里喘气哈气乱成一团。
德格就是一座完全浸泡在阳光里的圣城。街上,穿着紫红长袍的喇嘛悠闲地踱逛着,额前披着成串绿松石的红脸康巴藏女就地铺开首饰、藏刀小摊,笑眯眯地看着路人,羞答答地躲闪着镜头。头拴红绳、身挎长刀、高鼻深眼的藏族小伙风一般打马嗒嗒地冲过市区,牛皮马搭子鼓鼓的,肯定装满了给心爱姑娘的礼物。
印经院四平八稳地安坐在城中央。这座绛红色的四方城已有270多年历史,是历史上着名的三大藏文印经院之一(另两座为布达拉宫印经院和日喀则印经院)。它收藏了藏传佛教各宗各派 ,被誉为藏文百科全书宝库。虽说印经院的功能主要是收藏经版(25万多块)和印刷经书,可各藏区前来朝拜的信徒却源源不断,并定要围着印经院绕满1111圈才算修行圆满。
我们不知究里莽撞地直奔印经院大门,却被虔诚的绕圈老太太拉住,一定要我们顺时针绕一圈转到正门,一粒米的捷径都不允许走。
进了印经院大门,一个喇嘛已等在那里,他就是导游。这里不能让我们随心所欲地乱走,必须随喇嘛顺时针由下往上观看。那一排排像图书馆书架的木架上放的就是一块块黝黑的经文印板,据称每一块都是 不菲的古董,在狭窄幽暗的楼梯间穿行,嗅着混合着藏香、墨香、木香的味道,仿佛穿行在另一时空隧道。
大殿里供着许多金身宏大的佛像,我们只认识戴帽子的莲花生大师。导游喇嘛以肃然起敬的神情用藏文喋喋地向我们介绍众佛像,我们虽听不懂,却还是不住地合十朝拜,“喔呀”感叹之声不断,倒是那几张钉在经堂的虎豹皮、挂着的叉子枪和古老刀剑,让我们每一 都眼睛放光。
走出印经院,再一次转动大门边的转经筒,我们触摸到些许虔诚,那绕着印经院转1111圈柔软而坚定的虔诚。
从德格往石渠,再翻越雀儿山。在雀儿山下,遭遇了磕着等身长头前往拉萨的金巴俄仁。他和另一同伴从马尔康出发,三个月磕经炉霍、甘孜、马尼干戈、雀儿山。他们身前挂着轮胎皮,手上套着厚木鞋,准备用两年 磕到拉萨。至今已磕坏三双木鞋。目送着金巴俄仁和同伴从身边磕过,身影长长地投印地面,十步一站歇,渐渐远去,在蜿蜒的土路上变成两只小蚂蚁,我们良久无语。
车上雀儿山,我们频频回首,只有孤鹰傲然盘旋,只有曲折的山路伸向远方。
石渠:扎溪卡太阳部落 马尼干戈处在通往甘孜、德格和石渠的中心交汇点上,往石渠必过马尼干戈。
马尼干戈下午还是暖洋洋的,成群的大如母鸡的乌鸦闲适地在公路边觅食,骑着高头大马、背着叉子拖、头戴毡帽的勾鼻藏族汉子从马路中央傲然而过,三俩藏民把身子探进路边小商店窄窄的窗口,心无旁鹜地蹭电视看,藏式录像室里传出来激烈的武打片声。一到黄昏,大风如约而至,气温骤降,到处都是飞沙走石。大家只能缩在大木屋里,围在大铁炉旁用巨大的木块烤火。店家那两只守院的藏獒叫了一整夜,使夜晚更加漫长、空洞和寒冷。
清晨从哈气成冰的马尼干戈出发,一路上天色由青到浅黄转桔红,直至金灿灿的阳光盛满车厢,那种温暖的感觉完全可以用舌头来品尝:甜甜的,凉凉的,香香的。
半晌,道路被一挂警灯的奥拓车堵住。一问,是石渠县工商、税务联合执法队,发现我们的车没有“税讫”证,他们准备扣车罚款。一番斡旋,这帮大胡子、卷头发的执法者看在我们为石渠旅游资源开发做贡献的份上,大手一挥就让我们免处上路了。
惊吓和特赦让我们玩味了好一阵,漏掉了不少飞驰而过的草原、湖泊和牛羊。定下神来才发现眼前的风光绝美:大遍金黄的草原绵延不绝,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在草地的尽头相吻。黑白相间的千百只牦牛如云朵般缓缓地移动着,温柔地嚼着草,看着我们这群在草地上撒欢的外乡人。放牛的老人叫旺堆,众人七嘴八舌用“扎西德勒”开路,比划之间弄清了这就是扎溪卡草原的一部分,他家就属于古老的自由游牧、逐水草而居的查加部落。
在旺堆慈祥而坚定的眼神中,我们离开了草原,却老也走不出天堂般的扎溪卡。
临近石渠县城,见路边一寺庙大院里一群红衣喇嘛在念经、辩经和读经,我们不由分说闯了进去。领头的威猛大喇嘛和席地而坐的小喇嘛们非但没指责阻止我们,反而露出草原般宽广的金色笑容,挪出位置让我们抵近拍摄。从院坝到楼顶再到经厅,我们畅通无阻自由穿梭,不期与正在做法事的格拉扎西活佛相遇。满脸慈祥的活佛用他温厚的大手为我们摩顶撒福水,并亲手将哈达披在每个人的颈上,欣然在经堂端座和众人合影。
石渠县城4200米的高海拔让我们头痛难眠,但早晨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推开房门,一脚踏出去,咕吱一声,软软的,定睛一看:下雪了!我们的车像个硕大的白馒头静静地卧在雪地里,好一个崭新的童话 。
雪后的草原一遍银白,更加平坦轻盈。层层远去的山坡勾描出柔和的曲线,深色的牦牛在藏獒的驱赶下飘浮在层层曲线之间,就像黑色的音符。黑色的公路上袅袅升腾着哈达般的柔雾,笔直如天路直接雪野与天的尽头。公路两旁雪地上黑色的小洞黑白分明,一个个草原鼠的头像潜望镜般的探在雪地上,一有声响就倏然缩了回去。突然,视野里闯入六七只如藏獒般大小的动物。我们正停车猜测是藏獒还是羊群时,它们陡然间前蹄弯曲后腿绷直优雅地奔腾起来,露出一片白色屁股,大家惊呼藏羚羊。
那群矫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尘中,如闪电般现身的精灵又闪电般隐匿,留下怅然若失的我们心绪眷眷。
巴格玛尼墙让我们好找。在宜牛路口问路又被藏獒追赶,只好躲回车里拼命向远处的牧民高呼“扎西德勒”,用手比划玛尼石的样子怪腔怪调地问:“玛尼墙在哪里?”
巴格玛尼墙就静静地卧在草原深处的一片雪地上。这座已有300多年历史,厚达2~3米的墙体上留有大小不等的“窗口”,供奉着绘有彩色佛像的石块,四周挂满了彩色的经幡,经幡上的积雪恋恋不舍地 着彩色经文后悄悄融化、滑落,俯吻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就似信徒祈祷的冥冥之声,我们看见每一块玛尼石如同 一样真实地存在。
格萨温泉就在公路边,一群赤裸的男人在热气腾腾的泉边搓澡。当我们穿着裤头跳进水里,扎西格勒劝我们脱光,说没啥,这里都这样。我们看看池边若无其事地洗衣服的藏女和众目睽睽的路人,还是羞涩地拒绝了。在我们看来,能在车马劳顿的寒冷天气泡在温烫的热水里,眺望着远处的雪山,数着蓝天上快速奔跑的云朵,遥想格萨尔王和武士们征战后在此洗去征尘,已经是天上人间了。但在藏族老乡看来,全身赤裸着才更是仙人天浴。可惜我们脱不了俗尘。扎西兴致勃勃地说,用不了半年,就会在对面建一座温泉洗浴城,那时真的没有 在室外裸浴了。扎西的话让我们抱憾终身:也许是为失之交臂的裸浴,也许是为新建的洗浴城。
回渝后,我们常常抬头看天,总是追忆起川西北那块人人皆可成为冥想者的净界,那段在格萨尔故乡随时可穿透天空凝视宇宙的日子,那些满是酥油味的 。
zhl201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