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亲闯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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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托媒
那年夏天我高考落榜,但我没有太多伤悲与失落,因为我心里还有一个梦。能够成为像矛盾、老舍一样的作家,一直是我追求的梦想。
我的家乡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人们日复一日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我不想过那种日子,每天憋在屋里做我的作家梦。父亲起初损我、骂我,甚至动手打我,逼我“改邪归正”,但我不为所动,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我窝在家里写了三年,稿纸摞起来比我还高,但遗憾的是,一篇也没有发表出来。
转眼到了订婚的年龄,我开始走马灯似的四处相亲。我们那里相亲比较繁琐,先是互相传看照片,双方有意后,男方要接受女方的考验,俗称闯三关。第一关是姑娘的父亲,他负责考验未来女婿地里的活,比如锄草、播种等;第二关是姑娘的母亲,她负责考验女婿家里的活,比如挑水、起猪圈等。只有通过了前两关,才能见到要相看的姑娘。
姑娘这一关是最后一关,考验的项目五花八门:有考验算账的,有考猜谜语的,遇到浪漫的姑娘,还可能让你背几首唐诗。这第三关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但遗憾的是,我相了十几次亲,全部在第一关前落马,别说见姑娘的面,就是未来丈母娘的面也没见到一次。
由于我只知道闷在家里写呀画呀的,对地里的农活一概不懂,在乡亲们眼里我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慢慢地,就没有媒人登门了。没人打搅,我倒落了个清净,父亲却坐不住了,开始提着礼品四处托媒。人家收了礼品不好推辞,但给我介绍的姑娘却大不如从前,不是又胖又矮,就是奇丑无比。
我长得还算英俊,当然不想找个丑八怪,就拒绝去相亲。母亲劝我,我不听;父亲骂我,我不理。他们就商量着,再去托媒说个好看的,但任凭他们提的礼品多么丰厚,也托不到一个媒人了。
巧闯头关
世上的事情就是奇怪,你想要时四处求之不得,不去想时却自动出现。这天,邻居胖婶忽然找上门来,她来到我的写作间,摸摸墙角那摞比人头高的稿纸,翻翻窗台上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相片递给我:“这姑娘也喜欢看书,我看和你有缘,哪天有空去见见吧。”
我一看,照片上的姑娘好漂亮哦!大眼睛,长睫毛,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正是我心仪的模样。于是说:“婶,我今天就有空。”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吧。”胖婶告诉我,姑娘是李庄的,叫红梅。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婶,这次相亲也要闯三关么?”
胖婶说当然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不闯关哪能让你见。接着为我分析了前两关的内容:现在正值玉米的除草期,所以这第一关考验的必定是锄草;红梅家里没有养猪,没有猪圈可起,所以第二关考验的一定是挑水。
我一听立时蔫儿了,我知道自己那两把刷子,这两样活我一样也干不了啊。胖婶点着我脑壳说:“怕什么,这么多年书你白读了?动动脑子呀。”胖婶开导了我半天,我心里逐渐亮堂起来。
第二天我穿戴一新,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跟着胖婶往李庄而去。相亲没有空手的,一般都拎着个礼品兜,兜里装着点心糖块之类,但像我这样背着蛇皮袋相亲的还绝无仅有。
李庄距我们村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庄地界。忽然,路边玉米叶子一阵哗哗作响,从里面钻出一个肩荷锄头的老汉。老汉见到我和胖婶,装作偶然相遇的样子说:“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呀,我的玉米还没锄完草呢。”胖婶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让洪涛帮你锄吧。”不用问, 老汉就是红梅的父亲,也就是第一关的主考人。
老汉看看我鼻梁上的眼镜,又扫一眼我并不算结实的身子骨,迟疑地把锄头递给我:“这块玉米地是两亩,刚才我锄了半亩,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我接过锄头掂了掂,又还给他。老汉一愣:“小伙子,不试试就放弃了?”
我笑笑,问他锄完这两亩地需要多长时间。老汉说,怎么也得一上午。我说:“我现在只用半个小时就能把地里的草全部消灭掉。”说着,我解开背来的蛇皮袋,从里面拿出喷雾器,去附近水塘灌上水,然后又拿出一只药瓶,往喷雾器里倒进一些黑褐色的液体……
老汉在旁边看呆了,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见他不懂,我越发神气起来,背着喷雾器在玉米地里穿行,不一会就把地里的草喷了一遍。“好了大叔,草全部除完了。”
老汉愣住:“锄完了?可草还好好长着呢。”
我说:“下午这些草就会打蔫儿,明天就死掉了。”
“这是啥东西?能有这么灵?”
“除草剂,有了这东西,以后种地就用不着锄头了。”当时除草剂刚刚出现,很多农民还没见到过。
胖婶在一旁接过话头:“别看这孩子力气不足,脑瓜可灵光呢。”就这样,一瓶除草剂助我轻松闯过第一关。
智闯二关
我和胖婶继续往李庄走,不一会就到了村头。村头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群女人在做针线活。旁边不远处有一口井,井沿上搁着一副水桶。我们刚想走过去,忽然人群里闪出一个中年女人,拦到我们面前:“你们来了呀,我这就挑水回家,给你们烧水喝。”说着欲去拿水桶。胖婶会意,伸手拦住她:“这活哪是女人干的,让洪涛帮你挑吧。”
中年女人就是红梅的母亲,她在这里等我们多时了,目的就是为了考验我挑水。
挑水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从井里提水,须用扁担勾着水桶轻轻一摆,水桶歪倒的瞬间,扁担要跟着往下一探,水桶自动灌满。关键在这一探上,探小了歪倒不彻底,水桶灌不满;探大了容易脱钩,水桶沉入井底。二是挑满水走路时,要悠着劲儿走,走慢了累人,走快了洒水。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当然不想丢丑,既不能把水桶掉到井里,走路时又不能洒出水来。我对胖婶和红梅的母亲说:“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然后,背对着老槐树下那些看热闹女人们,悄悄做下第一个手脚……
我用扁担勾着水桶,伸到井里随便一摆,水桶就灌满了,根本不存在脱钩之说。反复一次,两只桶全满了。在扁担上肩之前,我做下了第二个手脚。然后挑着水一路疾走,很快追上了胖婶和红梅的母亲。尽管我走得很快,但桶里的水几乎未洒。我想此刻,老槐树下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女人,除了惊讶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佩服了。
其实这一切,都得益于我做下的两个手脚——扁担没有脱钩,是因为我用绳子把扁担钩和水桶拴在了一起;水桶没有洒水,是因为我在水桶里放了事先准备好的几块木板,木板浮在上面,水自然不容易洒出外面。
就这样,我顺利地闯过了第二关,挑着一桶水走进了红梅的家门……
闯关背后
红梅家的院子很大,一溜五间北房,水缸就在院子里。我把水倒进缸里,一抬头,发现最东间窗户里一个姑娘在向我张望,她甜甜的笑容是那样迷人。我一看,正是照片上见过的红梅姑娘。忙走过去,却进不了屋,门从里面插着呢。但我还是很激动,相亲十几次,总算看到活的姑娘了。
我走到窗前,对里面的红梅说:“你想考我什么?出题吧。”
红梅一笑:“我的问题很简单,将来我们走到一起,你靠什么来养活我?”
我愣了愣,没想到一个喜欢看书的姑娘,竟然问出这么俗气的问题。我说:“你不知道我在写作吗?将来我成了作家,难道还能让你饿肚子吗?”
红梅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写了三年,稿子一人高,但一篇也没发出来。”
打人怕打脸,骂人怕揭短。红梅的话让我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我说:“别看现在我的作品没人要,将来我成了名,我的稿子就成为香饽饽了。”
红梅说:“可是,你在没有成名之前,靠什么生活呢?总不能老吃父母的,当寄生虫吧?”
我一时语塞。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是啊,这三年来我没有挣到一分钱,可不是寄生虫吗?
见我不语,红梅又说:“不过凭你闯过我爸我妈这两关,说明你还有点本事。”
得到肯定,我心中一喜:“那你这一关,也算我过了吧?”
红梅笑而不语。
我急得抓耳挠腮,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但红梅只是望着我,就是一言不发。她笑吟吟的样子让我懊恼,我不是猴子,不能让一个女人耍着玩儿!
想到这里,我回身,昂起头,大踏步往外就走。正和胖婶说笑的红梅娘见神色不对,忙过来拦我:“别急着走啊,又是除草又是挑水的,还没进屋喝杯茶呢!”
胖婶也好像着急了,匆匆向红梅的房间走去。
我没有听红梅娘的劝告,一副执意要走得样子,不知为啥,脚下却迈不动步。我知道,自己对红梅忒中意了,她甜甜的笑容早已烙进我心里。
这时,胖婶笑盈盈地走过来:“红梅说要见你,你的第三关过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胖婶在旁边催促:“别傻愣着了,快去吧,姑娘等着你呢!”
我走进屋里,怯怯地坐在墙角一个板凳上。红梅倒是落落大方,给我倒了杯水,问我那摞一人高的稿纸都写了些什么?
“我、我……乱写一气。”我支支吾吾,脸又一次变成了红布。这个红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红梅笑了,忽然从桌上拿出一叠稿纸:“这是你写的吧?”
我瞟一眼上面的字迹就知道是我写的,可怎么到她手里了呢?
一个多月以前,父亲从集市上买回一包碎烟末,包烟末的报纸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有一则有奖征集企划创意的启事。当时父母正每天唠叨“百无一用是写字”,我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写了一份企划创意,然后按照地址投了出去。没想到现在在红梅手里,是没有投出去吗?
此时的红梅,手里扬着那份企划创意,调皮地说:“看见没,这几页纸,比你家里那摞一人高的稿纸都顶用!”
见我迷惑不解,红梅神秘地一笑:“我就在这家公司上班,你的这份企划创意,老板很满意,决定奖励你一千元,另外还想聘请你来公司工作,专门负责企划宣传……”
我截住红梅的话头:“你看了我的地址后,发现我居然是你的老乡,于是主动向公司请缨,回家一手导演了这出相亲大戏?”
红梅点点头。忽然,又眨了眨眼说:“其实,这第三关你只能算勉强通过,第一关和第二关过得才叫巧妙呢!”
听她这样说,我的脸又一次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其实,前两关的那些主意,都是胖婶教给我的……”
红梅呵呵一笑:“算你诚实,我早就知道。”
我一愣:“是胖婶告诉你的?”
红梅说:“不,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我惊得张大嘴巴:“啊,原来是你和胖婶联手做导演呀!”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咋认识胖婶呢?”
红梅扑哧一乐:“胖婶是我二姑。”
我才想起,胖婶也姓李,娘家就在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