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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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旺婆试着脱离拐杖,独立行走。院子里有一雌一雄两棵银杏树,雌树枝丫繁茂,上面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雄树高大挺拔。树叶已经黄中透红,一阵微风就能让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
阿旺婆眼睛一亮,看见阿旺老爹在树上摘白果。阿旺婆一步迈开,身子晃了几晃,揉揉眼,却只有树叶婆娑。阿旺婆猛地一个激灵,心中一念再也挥之不去。恰好长孙来看她,她让长孙把她的几个儿女都叫回来,她有话说。
今年是阿旺婆的本命年,骨折了两次,前一次让阿旺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一次差点儿要了她的命。后一次骨折后做了一个大手术,严重心衰的阿旺婆,差一点儿再也没有醒来。
“本命年坎儿多,跨过去就好了。”“这一年您就安安静静地歇着,啥也别干,躲过劫难就好了。”来看望阿旺婆的亲友们都这样宽慰她。
阿旺婆今年85岁,对本命年忌讳莫深。上一个本命年,她毫无前兆地脑溢血加心衰,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前半个月连家里人都不认识,医院里下了多次病危通知书,在奈何桥上走了几遭。
阿旺婆有五个孩子,老大老三老四是儿子,老二老幺是女儿。
晚饭前,像过节一样,儿女们都来了。先到的问阿旺婆有什么事,阿旺婆不肯说,要等大家到齐了再说。大家都很奇怪,做着各种猜测,一时间,夕阳下的农舍笼罩着一种神秘的气氛。
阿旺婆的农舍是三间平房,还是阿旺老爹健在时建造的。前院有两棵银杏树,屋后是一片早竹园。每天天不亮,树上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阿旺婆不肯跟儿女们进城,说一进城就睡不踏实。
阿旺婆的五个子女都到齐了,像开家庭会议一样围桌而坐。
“妈,大家都来了,有什么事您可以说了。”老大首先开了口。
阿旺婆镇定了一会儿,说:“我要去北京。”
此言一出,大家全蒙了。
“我的老妈,您这唱的哪出戏啊,这一年我都被您折腾得快残废了。您这腿刚能下地,怎么去北京?”心直口快的老二,首先反对。这两次骨折,老二照顾的时间最长。
“妈,前几年我好几次都说陪你去北京看看,你总说不去,今儿个是怎么啦?明年我陪你去,明年你的腿也好利索了。”老三马上接了老二的话。
“妈,家里待闷了想出去玩,我陪你就近玩玩,陪你去杭州玩好不?杭州现在真的很漂亮。”老四说。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去北京,去过了我心里就踏实了,听说上海到北京的高铁只要四个小时。”阿旺婆说得很坚决。
“我老妈是耳聪目明与时俱进呢,连坐高铁几个小时都知道。”老幺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阿旺婆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像面团捏出来的弥勒佛,整天笑嘻嘻的,手脚闲不住,生活上很随意,今儿个这是怎么啦?
阿旺婆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好像五个子女的七嘴八舌和她没有关系。
五个人拗不过阿旺婆,经过商议后决定,费用大家分摊,由老大和老幺陪着阿旺婆去北京。老大是大家的主心骨,老幺年轻,时髦的东西都会。而且是说去就去,再晚去,北京不仅冷而且风沙大。
第三天,阿旺婆就站到了天安门城楼上。是老大背上城楼的。老大背阿旺婆上城楼的时候,很多人主动驻足避让行注目礼,都说这个阿婆好福气。
在天安门城楼上,阿旺婆从怀里掏出两枚毛主席的像章和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放在一个证件夹子里,用一根蓝色带子挂在脖子上,是当年阿旺老爹当上劳模的时候照的。阿旺婆把一枚像章别在自己胸前,一枚挂在蓝丝带上,喊老幺给她拍照。兄妹俩鼻子一酸。
“老头子,你托我的事,都快过去30年了,今天总算办到了。前些年,儿女们都忙生计,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再不来,我怕要负你所托了。”阿旺婆抚摸阿旺老爹的照片,絮絮叨叨。
阿旺老爹走的时候也是秋天。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总是念叨没能去北京看看毛主席,没能摸一摸人民英雄纪念碑,没能登上天安门城楼看看天安门广场,他嘱托阿旺婆替他看一眼。
“老头子,你真没有福气,日子刚刚好起来,你就撇下我们走了,现在到北京可真方便,在一间房子里待几个小时就到了,这些年的变化说给你听都怕你不相信呢。”阿旺婆既像是对阿旺老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老头子,心愿已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赚的,等我来了,好好说给你听。”说着说着,阿旺婆哽咽起来。
“这位兄弟,请帮我们拍张合影。”老大把手机递给一名游客说。
“来,一起看我这里,笑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