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罪犯翻越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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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世界明亮,新警小冯心里却一片灰暗。
走在高低起伏的怒龙雪山上,小冯的胃里翻江倒海,呕吐逐渐吞噬着他的意志。他索性把肩上的步枪往下一扔,仰面倒在雪上,心里骂道:“去他妈的盗枪犯,去他妈的抓捕!”
马背上的盗枪嫌疑人阿都回头悄悄地看了看,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在他看来,身后倒地的小冯,犹如雪山顶上挤出的点点亮光。“哼,很快会见矿的。”阿都心想。
“见矿”即为转机。原本之前有一次转机的,那时他刚被押到山垭口。夜幕中,阿都父亲组织的“火龙”眼看就要追上,押解阿都的云丹贡布所长却冲着怒龙雪山一挥手说:“走,上怒龙。”追赶他们的人做梦也想不到,冬天鸟都不敢飞近的怒龙雪山,警察居然敢上。想到这儿,阿都狠狠地瞪了瞪前边拉马的贡布,恨不能一眼将贡布瞪落深渊。
贡布听到响动,急忙牵马回身,一把拽起雪地上的小冯说:“睡不得睡不得。”边说边解下腰间的保温壶,拧开盖子递到小冯面前。
小冯推开所长递来的壶说:“拿开拿开,喝不惯。”“喝不惯也得喝,这酥油茶是药,镇得住你的高原反应。”此时,贡布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管举壶往小冯嘴里灌,咕咚咕咚……“茶是圣物,装进你这佛肚,加持开光,雪山多险都不怕。”贡布说。
阿都撇了下嘴,心想还加持开光呢,等下怒龙发怒,活佛也救不了你们。
小冯并没因为喝酥油茶而立即好转,高原反应像连绵不绝的雪山,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痛苦扭曲的脸比雪还白。贡布很担忧,心想,要是小冯能骑上马恢复体力多好。但不可能,阿都这家伙下马便装死。之前两人好不容易将阿都弄上马背束紧手脚,如今将他放下来,他一定会故技重演。“深呼吸,拽着马尾巴走,对了,把枪上膛。”贡布加重后边四字,这话他是故意说给阿都听的。阿都当过兵,不得不防。
天大亮了,太阳拖着一抹红霞冲开雾气,跳上山顶,整个雪山一片圣洁。这世界终是明亮的。贡布心想,一个阿都,甚至一条怒龙算什么!贡布后来总结时才发现他当时太自信,因为明亮和黑暗本是一对双胞胎。
小冯是第一个发现眼睛不对劲儿的。酥油茶下肚后,力气一点点爬上脚背,小冯感觉似乎复活了,但眼睛的刺痛也愈发明显。贡布也觉得眼睛不舒服,却没在意,他的精力全部用在探路和防备阿都上。不过听小冯一提醒,贡布突然想到了兜里为防雪盲症而准备的东西——两条用墨汁染黑的医用纱布。
20世纪80年代,因辖区雪山多,云南羊拉派出所的老民警常备这样的纱布。将一条黑纱布递给小冯,贡布正犹豫要不要给自己蒙上一条,却见马背上的阿都在拭泪,便索性将纱布递给了阿都。小冯当即不干了,说:“你自己都这样了,还顾坏人,坏人就该让雪挖他的眼睛。”“怎么能这样说呢?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阿都爱枪,一时糊涂偷枪,是有些可恨,但改了就好嘛!”贡布说完眯缝着眼睛问阿都:“是不是?”阿都点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很想将纱布还给老警察,不欠老警察的情,可又担心眼睛坏了没法儿逃。
一行人往前爬了一段,泪流满面的贡布突然想起一个土办法。他吩咐小冯看好阿都,自己四周看看后跳进路旁山坳,解裤带、放闸门、接尿液、抹眼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嚓的一声,贡布感觉像有白烟从双眼蹿出,仿佛开水浇上冰块,两只眼睛火辣辣的。贡布索性双手捧住尿液,将双眼浸泡在尿中,嘴里嘀咕:“让火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一切,贡布做得偷偷摸摸,毕竟撒尿做药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第二次用药时,他干脆将尿液灌进随身携带的保温壶,方便使用。
贡布说,他的行为想必玷污了雪山的圣洁,以致招来后祸。贡布记得第二次撒尿后没多久,太阳忽地不见了,黑云卷着雪轰隆隆从山顶滚来,他大喝一声:“快跑!”跑出几步才发现马背上的阿都一动不动。贡布说:“阿都快跑。”阿都说:“我绑着呢。”他抽出短刀跳过去。小冯说:“所长别管,再不跑来不及了。”贡布说:“不行。”他不知道有没有割开阿都脚上的绳子,后来的一声巨响,将他推入死一样的白中。
贡布醒来时在阿都背上,他下意识地掏腰间的枪,腰间空空的,让他一惊。阿都却冷冷地说:“别找了,枪丢了。”贡布说:“那你……”阿都说:“要跑我早跑了。”
阿都说,马背上位置高,他看见了贡布撒尿抹眼的情景。雪崩时,阿都原是要丢下他们逃跑的,但没跑几步便滑倒在地。他定睛一看,原来他将贡布装尿液的保温壶绊倒了,泼到雪上的尿液金晃晃的,宛如细碎的金沙。阿都说,那一刻,他再也无法迈开逃跑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