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獾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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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在留山顶上放羊。正值初秋,万物萧条。儿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蔫巴巴地抱着鞭子跟在羊群后面,突然眼前一亮: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四周的泥土光溜溜的。
儿子喊来父亲,说:“不会是狼窝吧?”
父亲趴在洞口闻了闻,说:“是獾。是一头老獾,它白天肯定在洞里,这下子咱爷俩走运了。你知道吗,獾全身都是宝,獾油是一味名贵的药,可治烧伤、烫伤;它的皮垫在屁股下,一辈子都不长痔疮。”
儿子兴奋极了,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父亲吩咐他,你赶紧回家带上镐和锨,再把网和笼子拿来。
儿子像阵风一样跑下山去。
回到家,门上还挂着那把大铁锁。他有些失望,沮丧地一腚蹲在了门口的碌碡上,他想:娘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娘是父亲花钱从外地买回来的媳妇。他七岁那年,娘在一个冬日,给他爷俩蒸下了一锅馒头,突然就走了,带走了父亲所有的积蓄。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身上的汗凉透了才站起身,然后从脖子上拎出钥匙,踩在一块石头上,抓过铁锁,插进锁孔,“吧嗒”一声,锁开了。
儿子进屋的第一件事,是舀起一瓢凉水像牛按进河里一样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然后快速地找齐了工具,又一溜小跑地回到了山上。
父亲把手电绑在头上,父子俩沿着洞穴匍匐掘进。洞一会儿宽,一会儿窄;一会儿直行,一会儿弯曲。有些地方扁平了身子也无法进入,这就需要把洞四周凿宽。而且不时岔出另一处洞穴。父亲知道,这是狡猾的獾为了迷惑敌人,故意挖出的假洞。但你不敢确保哪是真洞穴,所以两条都要挖。这样就费了不少力气,挖着挖着,往往走向了一条死胡同。眼看大半天的工夫过去,洞外堆起像小山一样高的鲜土。儿子说:“爹,咱歇会吧,我实在累得爬不动了。”儿子肩膀上套着一根绳子,像纤夫一样,负责把父亲装进框里的土拉出洞外。父亲说:“应该离獾的窝不会太远了。我这会儿闻着气味越来越浓了,再加把劲。”儿子擦把汗,仿佛看到一只又老又大的獾趴在眼前,立马又来了力气。可挖着挖着,前方突然又岔出多道洞穴,这就给前进增加了难度。
眼看日落西山,羊群吃饱了趴在不远处“咩咩”叫着要归圈。儿子爬进洞里说:“天要黑了,算了吧,回家吧。”父亲想想说:“也好,但我有办法让獾逃不出去,你把带来的笼子堵在洞口,用网盖严了,然后压上大石头,保准它跑不了。”
父子俩忙活了一会儿,感觉万无一失,才放心地赶着羊群离去。
第二天,他们带足了水和干粮,早早地来到了洞前。可钻进去不远,一堆新土堵住了洞口。原来,獾连夜开挖,把窝前移了十多米。这就给掘进又增加了困难,父子俩费了不少劲,才重新挖到了原来的地方。父亲说:“咱晚上不能走了,不能给它喘息的机会,它窝里有备好的食物,要不,永远别想逮到它。”儿子点点头,说:“狡猾的狐狸永远斗不过猎人。”
父子俩挖了一天,傍晚把羊群赶回圈里,晚上继续回到山上挖。獾也开始往前掘进,不时把新鲜的土含到跟前,有几次父亲都照到了獾的身影,他表情夸张地模仿给儿子看,儿子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洞外堆起的山包越来越大,父子俩歇息了几次,吃了点干粮,终于在月亮偏西的时候,那只又老又大的獾眼看走投无路,恋恋不舍地离开洞穴,一头钻进了他们布置好的笼子里。
父亲满意地把笼子口拴好,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准备下山时,儿子突然支起耳朵,说:“爹,我好像听见洞里还有声音。獾喜欢群居,应该不止一只。”父亲照了照獾四只饱满的乳房,说:“算了,就是再有也不挖了,太累了,咱赶紧回家吧,明天还要赶羊群上山呢。”
父子俩就着月光背着笼子回到家,洗了把脸,躺下。父亲很快鼾声如雷。儿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明明听见洞里还有声音,可父亲为啥放弃了这大好的时机?他越想越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穿好衣服,抓起手电筒又上了山。
风清月正高。
他一口气赶到洞口,一下子惊呆了:在手电筒暗黄色的灯柱里,四只刚睁开眼睛的小獾仔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洞口,正发出哀怨的叫声。儿子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全身战栗了一下。他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獾仔纷纷伸出舌头,贪恋地舔着他的手指。儿子突然像受了委屈,眼泪“哗啦”—下子流出来,立马转身往山下跑去。
回到家,他小心地推开门,生怕惊动了父亲,轻轻地把獾笼子背上肩,往山上走去。
父亲听见声音,悄悄睁开眼睛,眼里已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