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心木良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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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使弓用箭的年代,齐齐哈尔东城壕边有家门户,号“曲直堂”。曲直堂是造弓的,将最直的木料弯曲成弓,弯曲的弓射出最直的箭,要不咋叫曲直堂?
曲直堂传人包老汉,正与儿子给弓摽劲儿,大门外传来不是好声的叫嚷。
一大群人,立门口喊叫,还招呼四邻街坊男女老少。
是老熟人老主顾——带兵的佐领塔格拉。包老汉拱手:“这不是神箭佐领塔格拉吗?出了啥事?”
塔佐领指自己鼻子尖说:“你还能认得出我?我还有脸吗?我还有鼻子眼睛吗?我的脸丢没了,一张脸掉下去,砸得脚面生疼。我……我没脸了呀!”
原来,神箭塔佐领在大校场,射出了偏心箭,三射三偏。这叫哪门子神箭?这叫带兵的佐领?观者哈哈大笑,一传俩,俩传仨,佐领塔格拉确实没脸了。
塔格拉当众舞弄手上的弓:“我说老包头儿,你自己老眼睛看看,这是你的手造的弓。大家看明白了,毛病在他的弓,不是我塔格拉射得不准。”
老包头儿接弓一看,心咯噔一下子:这把弓,用的不是通心木,是偏心木。偏心木做的弓,阴天下雨,走了性,箭就不准了。错在自己。
街坊邻居哈哈大笑,指点老包头儿。
老包头儿脑袋轰轰响:“上辈子留下的通心木,已经打扫完库底子了,已经没有通心木了。”
塔格拉直了腰杆子,抬了头,冲大门上牌匾说:“‘曲直堂’这仨字是不是得摘下?”
看热闹的嚷嚷:“对对对。”
老包头儿喊儿子孟和:“搬梯子!”
孟和哆嗦着,老包头儿吼叫:“上手!摘!”
儿子孟和哭丧着脸,手刚够着牌匾,塔格拉发声了:“免了,免了免了,我也就是要个理,找回自己的脸面,不是真摘牌子。”
塔格拉走了,人就散了,事也就了了。
第二天一早,塔格拉开门,看见“曲直堂”牌子立在大门口。杀人不过头点地,老熟人,哪能太过分?哪能真摘人家几辈子传的牌子?塔格拉扛牌匾上老包家。
老包头儿走了,说是去找通心木。
通心木是啥?那是七枝八杈的南山柞里笔直到顶、一茎通天、没疤没节的材料。通心木只长在八百里之外的长白山;长白大山绵绵千里也难得一根通心木;就是得到通心木,水路旱道千里迢迢才能运输回来;还得手艺人脱胶去性,还得手艺人看好纹路裁截、熟。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那可是要银两的。
孟和说什么也不留牌匾,他说:“爹走时留下话了,要牌子,他会自己去取。”
塔格拉没招儿,只得扛回牌匾,心里老不是味儿老不得劲儿了。
一年,两年,不见老包头儿的踪影,也问不出他的去处。塔格拉总想解释解释,也不得机会。
有一天,塔格拉实在受不了,觍着脸去拍门,出来的不是包家人,是生人:“这家换主儿了,房子转手了。”
塔格拉带兵回来,上弓鞍市逛悠,我的妈呀,市上摆着亮斧大锯,是老包头儿的。又上市场,老包家的刨子锉刀也上了地摊。这老包头儿他是咋了?
射手嘛,天天练射。其实,塔格拉那张让他丢过脸面的包家弓,是按他的臂长、力气造的,确实是好弓,只要不正着瞄准,偏上一偏,照样射出好箭。塔格拉早已经射出了人人称赞的好箭。
这一天,塔格拉在院子练射,有人拍打门环。
塔格拉出门一看,一个老叫花子,反背手直直立着,塔格拉揉亮眼睛:我的妈呀,这不是……这不是那老包头儿吗?
老包头儿拿过身后的一张大弓,两手捧给塔格拉。塔格拉接弓一看,这可是头一回上眼的、天下无双的、“花鬼脸”通心木良弓。
老包头儿道:“这弓要是中用,牌匾,还我。”
城边一座茅草小屋,门上挂着“曲直堂”牌匾。但是,曲直堂不再制弓了,因为老包头儿没了干活儿的床子,没了干活儿的家什,也没了干活儿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