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捕鱼的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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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江口摊地,设在抚远水道与乌苏里江交汇的犄角口。每天江上打鱼的船有三十多条,滩上的收成却不过几箩筐。
早晨两三点钟,渔民们就追赶着太阳出船了。不早点不行,船都排着号呢。早三点到晚九点是作业时间,渔船按先后顺序排号,每十五分钟便有一条船出航,树墩旁矗立着的大石英钟就是警示牌。
一条船,往往三个人,一个船家,两个小工。小工是雇佣来的,工钱不是很贵。但船家心里毛躁的是滩地费,每年好几千块呢。有的船家常常一天颗粒无收。于是就有人咒骂乌苏里江,咒骂该死的石英钟,甚至咒骂一些迫不急待的挂机船。可大家是同病相怜,咒骂谁也好不到哪儿去,日子依然清汤寡水地不饱和。
二奎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个有心计的渔民,虽然两天没打着像样儿的鱼了,可他一点不急。眼下正是鲟鳇鱼的鱼汛期,机会随时摆在每个渔民面前,不用在意撒了几次网,打上几条百多斤带籽的,每斤按四百元算就发了。
几年前吧,就有人发了这样的横财,老婆孩子乐颠颠地上岸洗手不干了,再也不住四面透风的鱼棚子了。二奎期待自己也有这样的好运,他和对象妞儿恋爱七八年了,也在一起住七八年了,如果打着鲟鳇鱼就可以结婚了。虽然他一直觉得结不结婚都成,孩子都四岁了,可过日子总得需要钱呀,女人要穿衣,孩子要糖吃,都离不开钱。
去年,二奎胆大地越过边界打了几网鱼。看见被称为大灰狼的俄罗斯舰艇时,二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罐头和啤酒,果然没什么事。
然而,那几网鱼却只卖了千把块钱不到,离结婚的费用还差得远呐。咬咬牙再想越界打鱼,人家老毛子舰艇上的人却换岗了,把二奎失落得像霜打的茄子,很多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只好再循规蹈矩排号撒网,叹息声却是一网跟着一网。
妞儿极力安慰他,不让他再有过界打鱼的想法。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如果被抓,少则判几个月,多则会遭两三年的罪。虽然能吃上西餐,却是喝凉水,睡木头板,完全就是人家那边的一个苦力。
有一次二奎没理妞儿的话,趁老毛子中午休息时,让挂机船偏离了主航道,撒过去一网。结果,被突然冲出来的俄罗斯小快艇掀起一股巨浪,险些打翻了挂机船,把二奎撵出主航道老远才罢休。
二奎晚上常叹息着难以入睡。他不是没听老辈人讲过,早些年一网下去,多是百八十斤的大马哈鱼或者胖头,滩地的岸上堆得小山似的,有时处理不了就烂掉了,被人叫做烂滩,可眼下的日子却似乎没个尽头。
虽然是刚打春,不大的土码头上,却已经挤满了蚂蚁般的人,车拉着船,船载着人,车船前后拥挤,人声和机器声混成一片,憋了一冬天的渔民似把理想都放在“呼隆”一声的开江声中了。有闲工夫的看吧,拖拉机把一条条船依次拖放到江里,再拉起一根根长绳子,笨重的船身就砸出了一片片水花,集中在码头摆起了蛇一样的船阵。然后就是安装机器和调试,丁丁当当的金属撞击出轰隆隆的马达声,响彻宽约三百米的乌苏里江面,也飘起了阵阵烟雾,煞是热闹。
船不能满仓,二奎的嘴角就窜起了水泡。眼看渔汛期就过了,二奎长长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征求妞儿的意见,问她能否跟他出船作业。二奎也的确辞了小工,他早听人说老毛子对女人还是很礼貌的。
妞儿深意地看二奎一眼,知道他每次出江多半时间都是躺在挂机船上抽闷烟,虽不太明了他的心思,还是点了头。
撒完了百米长的胶丝网,船跟着用塑料桶做的网标往下游漂,漂过了通江口滩地,漂到了黑瞎子岛江侧的一面,妞儿知道该起网了。可二奎却无动于衷。这时恰巧一艘大灰狼驶了过来,舰艇上的老毛子冲妞儿笑笑,激起一阵水花开远了。
二奎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他把挂机船迅速驶向黑瞎子岛方向,也不管妞儿在马达声中冲他嚷什么,没命似的左冲右突。然后他才起网,越起,二奎的两只眼睛越亮,妞儿这时才注意到,网里活跃着数十条个头很大的鲟鳇鱼,一瞬间她的心也跳了,全然没注意船已靠近了灌木丛,靠上了黑瞎子岛。岛上也正有三个老毛子农民在觊觎着他们,觊觎着妞儿……
两人被反扭着手上了岸。他们听不懂二奎和妞儿嚷嚷什么,只是得意地笑出声,然后把妞儿单独带到了一个木板房里。
妞儿再从木板房里出来是两天以后,和二奎一起被那几个老毛子农民驾船送过了主航道。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一直沉默,船行出许久,才放声大哭。
妞儿疯了。二奎至此再没出过一次船。岂止不出,有一天人们看见他一脚踹翻了鱼棚子,然后,他和妞儿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不过也有人说,他们在乌苏镇见过摆地摊的二奎和疯癫癫的妞儿,据说他们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