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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嫂的爱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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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水镇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但凡是从上边嫁到南边的,那都是没出息的女人,反之,从南边嫁到上边的那才是聪明。


为什么?


因为上边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赚钱容易,家家户户富得流油呗。


而上边人王玉嫂不仅嫁到了南边,还是足足闹了七天七夜非要嫁的。


王玉嫂的爱情史-爱情故事

王玉嫂嫁人的时候也才二十岁的样子,正是容易昏头的年纪,更何况她的风流史水镇里人尽皆知。所以没人相信她能踏踏实实把下边的日子过的红火。


但半年过去了,王玉嫂人前乐呵呵,人后埋头苦干。洗衣做饭,添柴加火样样不落。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有好事的邻居爱聚在一起说话,路过王玉嫂家时,看见王玉嫂在晾衣服,轻飘飘地说一句:“到底是上面来的人,就是勤快,干啥都恁急。”


王玉嫂笑呵呵,只当听不懂。那人就又说:“早知道这么勤快呀,当初那家也不能不同意。”


一群人唏嘘起来,唏嘘的同时也不忘再说一句:“现在也挺好的。”


王玉嫂把头埋下,手里的衣服拧了又拧,直到她男人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


王玉嫂嫁的男人,叫周正刚。名字叫周正刚,人却不怎么周正。一只眼是斜的,脚也是跛的,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就跟他家门前的土路一个样。


周正刚的品行也不正。身材虽然矮小却一身的腱子肉,打起架来像头疯牛,红着眼就往上冲。管他是对头还是兄弟,都给揍个头破血流。他的一只斜眼就是打架的时候自己给撞到了。


长得不好,人也粗犷,家里更是穷得连缝衣服的线头也买不起了。


家里一个老母亲,靠周正刚年轻时横行霸道吃一口饭。后来周正刚上年纪了,不横行霸道了,改去做生意。结果和人打架,又把腿给折了。


后来周正刚和他的老母亲就靠亲戚家的饭菜过活。直到王玉嫂嫁到他们家。


王玉嫂,周正刚。一个白得天仙似的,一个黑得像煤炭。一个要啥有啥又爱读点书,一个大字不识几个还爱酗酒赌博。


也怪不得没人信他们的婚姻。当初连他们自己也不信。没想到就这样过下来了。


不过周正刚也是真的对王玉嫂好。


王玉嫂勤快,从早到晚干活,还不要周正刚帮忙,总劝他去多睡会儿。他哪里肯,只好跑前跑后急着想插个手,或者端碗水笨拙地伺候着。


那些和周正刚差不多年纪,孩子却都已经七八岁了的男人取笑他,说:“你的小媳妇儿到底是天天把你困在哪里了呢?”


周正刚也学会了王玉嫂的那套,只装作听不懂。


一天夜里,周正刚对王玉嫂说:“你们上面人事儿多,叫你家里人给我介绍个工作吧。”


王玉嫂刚伺候完他母亲回来,手里还端着给他的洗脚水。她放下盆子,揉着腰说:“求他们做什么,我们自己找,明天就去。”


周正刚知道,王玉嫂是为了嫁给他和家里人闹崩了。


“日子还是要过。”周正刚说。


“和你的日子能过,和他们,没法儿过。”王玉嫂说。


没一会儿,周正刚洗完脚,发现王玉嫂坐在床边上偷偷抹眼泪。


他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


半年后,王玉嫂给周正刚怀了个孩子。


周正刚虽然辈分是哥姐那辈的,但其实已经三十好几了。他这种人在这个年纪还能讨个老婆,养个孩子,乐得直搓手。


周正刚的母亲也是老泪纵横,恨不得街坊邻居广播一遍。


听说的邻里们面上都笑着,说:“王玉嫂那么标致的一个人,生的孩子也差不到哪儿去。”背地里却说:


“这下好了,怀了孩子,想跑也跑不掉。”


“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呢?”


“积点口德吧,人都没了。”


“我就看不惯她水性杨花的样子。”


“得了,上面人嘛,哪个不是这样?”


按理说,女儿怀了孩子,父母怎么着也得来看一眼。可王玉嫂的父母硬是忍着没来。


来的只有王玉嫂的两个妹妹。


王玉嫂没嫁人的时候,在家里排行老大,常被叫做“王家大姑娘”。


而水镇里,或者说水镇上面人里,人人都知道王家大姑娘是一个很传奇的姑娘。


王家祖上世代农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双手只能拿锄头而拿不了笔。就是近几年发迹了,才送孩子去读书。王家大姑娘是第二批去读书的。而在她之前的,没一个能读好书。那又如何,反正上边人赚钱是很容易的。


但没想到,王家大姑娘却读出一个名堂,居然能写文章了。她写的文章先在学校里登,后来都跑到省里去了。


水镇里会读文章的人都说,王家大姑娘,牛!不会读文章的,更是竖起大拇指,说,牛,牛!


虽然写文章的牛,不是赚钱的牛,但渐渐苏醒的水镇人还是慢慢意识到了文化的重要性,所以都以为这样的人会有大出息。没想到王家大姑娘高中毕业就想嫁人了,整日整夜纠缠着闹个不清。最重要的,对象居然还是个南边人。


这实在给王家丢了个大脸。王家又是属于上面的,所以连着整个上面都一起丢脸了。


最后,王家大姑娘还是嫁给了南边的周正刚。成了王玉嫂。


王玉嫂的两个妹妹来看她,像个传话筒,说:“大姐,你就认个错吧,认个错就可以回家了。”


王玉嫂说:“我已经嫁到南边了,这里就是我家。”


“什么家,破烂死了。”心直口快的三妹插嘴道,手指对着些旧家具一通乱点,被二妹一巴掌拍下去。她不满的撅起了嘴。


王玉嫂倒是忍不住笑了,她是很心疼这两个妹妹的。


二妹趁机劝道:“你就别赌气了。”


王玉嫂说:“我就是靠这一口气活着。”


二妹和三妹听了连连叹气,最后连王玉嫂自己也叹气了,说:“你们千万别像我。记住,永远都不要向他们屈服。”


王玉嫂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她当初没有屈服,现在该多么幸福。就算不幸福,起码也不会悔恨。悔恨比失去还要难受。


三妹突然问道:“大姐,你还伤心吗?”


“什么?”


“成俊哥哥……”


二妹推一推她,不准她继续说,她也就不说了。


下午,周正刚从杀鱼场下班回来,一身的污秽和腥臭。见了两个小姨子,有些局促。


两个小姨子都很不喜欢这个姐夫,一看见他回来,马上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要走。出了门才大松一气。


三妹说:“大姐非要嫁,嫁谁不好,嫁这么个人。”


二妹说:“还不是为了气咱爸妈。”


“大姐太傻了。”三妹突然低下声神秘地说:“听说这个人以前杀过人呢。”


二妹忙要打三妹的嘴,不准她胡说,可自己想了一会儿,也信了,说:“听说总打架,都打架了,能不杀人吗?”


“我还是喜欢成俊哥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长得也好。”


“别说了。”


姐妹两回头,看见王玉嫂挺着肚子目送她们,她们二人做贼似的感到不好意思,挥挥手疾走起来。


王玉嫂并没有听见她们讲话,但也的确知道不管周正刚杀没杀人,在王家人眼里,他也一定是一个罪恶滔天的杀人犯。


自己做了杀人犯,却要怀疑别人。王玉嫂恶狠狠地想。可又觉得她自己也是一个帮凶。仇恨和愧疚,还有些许失落的爱意支撑着她的生活。


回到屋里,周正刚说:“你文化高,给咱们孩子取个名吧。”


王玉嫂低下头,专心去织给孩子的毛衣。毛衣是蓝色的,弯弯曲曲的线明显是从旧毛衣上拆下来的。


周正刚又问了一遍,王玉嫂不抬头,说:“叫周小俊,不管男女,都叫周小俊。”


周正刚看看那团弯曲的蓝色毛线,又看看王玉嫂,说:“别叫这名了,别人会笑话的。”


“笑话谁?”


“笑话我。”


两个人好一阵不讲话,屋子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火光把两个人的脸照的红红的。


【二】


王玉嫂和周正刚的孩子在夏天出生,是个男孩,六斤半。刚出生时,小脸皱巴巴的缩成一团,手啊腿啊也都弯着,老半天伸不开。连哭都很吝啬,哼哼唧唧地扭来扭去。周正刚母亲直说完了,像周正刚了。


一个月后,孩子张开了点,白白的,嫩嫩的,看久了居然也很好看。哭声嘹亮,呜哇呜哇哭一晚上。周正刚母亲这才放心说:“还好没像正刚。”继而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给王玉嫂吃鸡蛋泡饼子。


王玉嫂和周正刚的婚姻一开始没人信,怀了孩子也不信。现在孩子出生了,健健康康的,和和美美的,婚姻是没话可说了。


可那些话总是层出不穷,连绵不断的。


渐渐的,邻里开始传:“别看王玉嫂这么个人,花心的很呢,前面还要死要活嫁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前脚一死,后脚就嫁给咱正刚了。”


这话传到周正刚家里。


老母亲哪里有话说呢,一大把年纪,快进棺材的人,还嫁来这么一个媳妇伺候自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换的了。


周正刚也没话说,只追问孩子到底取什么名字。


王玉嫂听了,也没话说,只回答周正刚,说:“孩子的名字,你取吧。”


那夜,孩子哭了半宿,王玉嫂也半宿没睡。她将乳房提起来塞进孩子撅起的嘴里,抱住他的身子轻轻摇晃着。


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铺撒了满床,树影都倒在被子上。王玉嫂觉得这个画面真像一部电影,可她从来没看过电影。为着这个,周成俊还答应过她一定要在水镇开第一家电影院。


这话说出去没多久,他们的事就被抖出去了。


可她们上面人向来瞧不起南边的穷和懒。他们南边人又看不上上面的富,也绝不要富油里养大的女人。


总之,上面和南边是绝对没有办法一起生活的,否则就犯了大戒。至于是谁的戒,管他的呢。


所以他们的家里人就像撕一块布一样把他们撕开了。而且再也没有办法缝起来。


他们被撕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真怕这些偏见。”


“别怕,在感情面前,偏见算得了什么。”


可事实恰恰相反,在偏见面前,感情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已经睡了,周正刚也翻了个身咂咂嘴。


王玉嫂觉得,她这口气,就快没了。


【三】


王玉嫂还是砍柴,生火,煮饭,洗衣。


像惩罚自己一样,从早忙到晚。一日复一日。有时候天边的火烧完整个天空,她知道,一天的希望落空了。


这样等,等了很久,终于某一天一大早她的父母来看望她。


父母穿金戴银,闪闪发光的,像是把家里一切能戴出门的配饰都戴出来了。可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始终还是比配饰多。


他们瘪着眼左右看看。这里太脏,那里太乱。大女儿凹进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孩。这么久不见,大女儿变得面黄肌瘦,那小孩倒是养得白白嫩嫩,张着手好奇地瞪着屋子里那台大屁股电视机。大女儿把他的小手拿回来,咬进嘴里含着。


母亲说:“看你,自己作孽。”


王玉嫂说:“现在挺好的。”


看父亲僵着站在那里,又对他说:“来看看外孙。”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话说来说去,终究还是没得说。孩子恐怕也是被吓住了,不敢哭闹一声。


眼看着快要到周正刚下班时间,王玉嫂说:“过两天,是他的忌日。我带着孩子去看他。”


父母立刻反对起来,可是,反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停说:“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以呢?”


焦急又气恼的样子,很像当初把她困在家里时每天刻意摆出来的。那时,王玉嫂还抱有很大希望,她不停去劝说他们。


“成俊他人很好,你们放心吧。”


“南边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南边怎么了?”


“你要和南边人做朋友,我们不反对。但要嫁南边人,绝对不行。”


“你们太迂腐,太势利了。”


“我们是为你好。”


话说了千千万万遍,那一阵子好像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可没有一点改善,甚至彼此更加仇恨了。


现在,王玉嫂把脸一转,坚决地说:“不止我,你们都该去磕三个头。”


“你都嫁人了,现在又要去给他上坟,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王玉嫂从鼻子里粗喘着气,说:“是,我嫁人了,而且嫁的是一个南边人。”


王玉嫂把父母塞给小孩的红包还给了他们,他们不要,就往外面丢。


就像成俊曾说过她是一个有气性的人一样,她的那一口气,又回来了。但是那句“你都嫁人了。”不停在她脑子里转。


周正刚下班到家时,王玉嫂的父母已经走了。


王玉嫂还在不停织那件蓝色毛衣,越织越大,几乎是件成年人的衣服了。


王玉嫂边织边说:“今天我爸妈来过了。”


周正刚点点头,弯腰去添柴。


王玉嫂说:“他们说,让我一块去上个坟。”


周正刚把手里的柴火丢进火灶里,一言不发,出门了。


到了上坟的那天,周正刚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从来没这么早过。


王玉嫂把那件终于织好的蓝色毛衣裹在孩子身上,居然能裹两圈,可见究竟有多大。然后把孩子绑在背上,趁时间还早街上没人,打算出门了。


正在锁门时,周国峰来了。


周国峰,是周正刚的堂弟。在水镇高中里读书。王玉嫂很喜欢周国峰,周国峰也很喜欢王玉嫂。但他们却没什么话说。


周国峰此刻通红了一张脸,说:“嫂嫂,你能给我讲几道题吗?”


他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摞书,王玉嫂不得不又把门推开。


题讲了一道又一道,直到街上人声鼎沸起来,周国峰还在不停翻面前那本书找下一道题。


王玉嫂看着他,问:“是你正刚哥让你来的?”


周国峰不敢讲话,王玉嫂也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脱去那件蓝色毛衣,用力咬破了一段线头,认命一样又开始一圈一圈拆起来。


周国峰突然说道:“你是去看成俊哥吧?你去吧,我不拦你。”


王玉嫂一怔,笑起来。她真喜欢周国峰的呆愣可爱。她说:“我已经和你正刚哥结婚了。”


“你不该嫁给他。”


“那我嫁给谁呢?”


周国峰把到嘴边的名字咽了进去。


他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王玉嫂嫁进周家后才认识她。可他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


认识她,是初中快毕业时,一本书刊里。那本书刊,是他的同桌女孩借给他的。


借给他时,他的同桌女孩很骄傲地说:“里面写那篇《孤独》的是我的邻居姐姐,厉害吧?”


他埋头把那篇文章读的好仔细,在读到那句“只有一个孤独遇上另一个孤独,他们才能彼此安慰,然后两败俱伤。”时,他浑身一震。


他不知道他的孤独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另一个来安慰他的孤独,也不知道他想要来安慰他的孤独的那个孤独愿不愿意安慰他。


脑子里绕来绕去的时候,她的同桌女孩来求他一起去读高中。太阳把她的脸晒得粉嫩嫩的。周国峰就像发誓一样,在脑子里不停说好。


后来读了高中,他又听他的同桌女孩说了许多王玉嫂的事。他想,王玉嫂的孤独到底能被谁安慰呢?直到同桌女孩告诉他王玉嫂和周成俊的事。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一个讨厌的人,到处说他看见王姐姐和成俊哥哥在草丛里……睡在一起。”


“那,他们能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好像小说一样,大家都不想他们在一起。”


这就对了。周国峰隐约有些兴奋。


王玉嫂这样的人就应该和成俊哥这样的人彼此安慰,然后两败俱伤才对。


他当时这样想,可当周成俊真的受伤以后,他才后悔这样浪漫自私的念头,以至于一直不敢面对王玉嫂。


想到这里,他年少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心虚地看了一眼王玉嫂。


王玉嫂却看着他笑,问道:“你快高考了吧,准备去哪里读大学呢?”


周国峰说:“爸爸不让我去外面读大学,说,家里穷。”


“真的?”


“真的。”


“你应该出去看看。”王玉嫂说。


周国峰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不去看成俊哥了?”


“不去了。”王玉嫂把脸埋进小孩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吹气,逗弄小孩。


晚上,周正刚回来得很晚,就算回来了,也不敢去看王玉嫂。


王玉嫂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小马扎,涂了油亮亮的清漆,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王玉嫂递给他,说:“喏,以后上班带这个去,你腿不好,别多站。”


“哪里来的?”


“请别人做的。”


周正刚脸色缓和了一些,感激不尽地去接,伸出手的时候,四个手指第一节上都有伤。像是握起拳头砸出来的。


王玉嫂看了一眼,就装作没看到,去哄小孩睡觉。


周正刚躺在床上,等了好久才等到王玉嫂哄睡小孩。他压住王玉嫂,脱她的衣服。


王玉嫂不愿意,说:“今天不行。”


周正刚说:“就得今天。”


王玉嫂说:“那以后永远也别想。”


周正刚说:“以后不行,今天也必须行。”


王玉嫂说:“你试试。”然后双手一伸,任他宰割。


周正刚却不动了,从王玉嫂身上下来,哼哧哼哧喘了一会儿气,突然往自己身上用力捶了两拳。


王玉嫂忙拉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里,说:“睡吧。”


【四】


看“花心论” 不构成什么影响,街坊邻里又开始传别的了。


水镇里有个特色,就是没有菜市场。所有菜都是几辆卖菜的车来卖的。这是因为水镇的市场大都在南边,而大方的买家大都在上边,别的东西不好搬,菜倒是往拖板车后面一放就可以从南边跑上边去了。更何况菜这种东西,日日都要。


起先是聪明的一两家开车去上边卖菜,后来几乎所有卖菜的都找来了俩车,所以整个水镇都没有了菜市场,只有卖菜车了。


又因为卖菜车太多,竞争激烈,所以约定俗成的,一辆车承包一个村的菜。至于这村买卖如何,那也是自己的运气和眼光了。


周家村在南边的中间,卖菜车一般五六点就到了,停在村子的中间,拿个喇叭喊:“买菜,买菜……”不喊卖菜,喊买菜,大约是因为想直观地提醒村人该出门买菜了吧。


这时候,王玉嫂也会跟着大家一起去。


买菜的时候,几个妇女围在一起挑挑拣拣,顺便说些笑话。看见王玉嫂来了,笑着打个招呼,说:“来买菜啊?”


王玉嫂也跟着笑一笑,说:“是啊,买菜。”


等王玉嫂买完菜离开了,那几个妇女又围在一起,说:“上边那么好,做什么跑这里来和我们抢菜?”


“缠了两个男人,都是我们周家村的,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就是可惜了周成俊。”


“她也好意思再嫁?”


“周正刚也好意思娶?”


“他那样的,是个老太婆愿意嫁都巴不得赶紧娶呢。”几个妇女哄笑起来,把生活的压力通通说舒服了才各自回家煮饭。


王玉嫂也不是不知道这些言论,只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们说的句句在理,她也样样都做过,反驳不了。


她只要嫁人,生子,好好过下去就行了。


煮饭的时候,周国峰来家里面,帮忙砍了会儿柴,才说:“嫂嫂,我要去当兵了。”


王玉嫂很开心,说:“那就好。”


周国峰说:“成俊哥也是当兵回来的。”


王玉嫂不笑了,说:“我知道。”


周国峰又说:“成俊哥真厉害,去部队学了好多东西,字也写的好看,口琴吹的也好听……”


王玉嫂打断他:“你不用故意提醒我,我都知道。”


周国峰又把头低下。在他要走的时候,王玉嫂拉住他,说:“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周成俊他就不应该回来。”


周国峰走了,王玉嫂进屋,把那几团蓝色毛线拿出来,又开始织起来。


她的眼里都是弯弯曲曲的蓝色,就跟那天在山坡上的草堆里一样。那些枯黄的草堆足有半米高,她在草堆里,躺在周成俊的怀里,她的眼下铺着周成俊的蓝色毛衣。蓝色毛衣随着周成俊的呼吸而起起伏伏,像海浪。但他们谁也没见过海。


周成俊把玩着她的黑辫子,说:“我在部队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临死前要女主角嫁人,生子,好好过余下的日子。”


她把辫子抽回来,撒气说:“你死了,我才不要嫁人生子。”


周成俊又把辫子抢回来,捏在手指里揉搓,说:“就算我们七老八十时我死了,我也希望你找个人照顾你,就算你也再只活几年。”


王玉嫂最爱周成俊骨子里的浪漫,几乎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在周成俊发表完他的感想时,起风了,于是王玉嫂半是娇嗔半是强势的,要走了他的蓝色毛衣。


周成俊一边脱下来给她一边笑,说:“这是咱们的定情信物,结婚时你就穿这件。”


“不行,结婚要穿红的。”


“所有人结婚都穿红的,你就可以穿蓝的。”


她又问:“电影真的那么好看吗?”


“好看,屏幕不像电视机那样是机器,而是一块大大的布,电影就在布里面放。”


“那要是像现在这样起风了呢?”


“电影院里怎么会有风呢。”


“那声音,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


“你要这么想知道,我就在咱们水镇开一家电影院,天天给你看。”


周正刚回来时,王玉嫂还在织那件毛衣。


周正刚今天很累。他跟一个买鱼的人吵架,几乎动起手来。可一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就忍住了。结果反被推进鱼池里。鱼泼了一水泥地,在他身旁乱跳。老板看见了,又是对他一通臭骂。


他坐下,说:“人都死了,织这没用的干啥?”


王玉嫂看他一眼,抱起孩子和毛线去了房间里。


周正刚追过去,说:“别人都在背后笑我。”


“笑你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周正刚一巴掌打过去,王玉嫂差点把孩子都甩出去,又死死护住了。周正刚上去一把抢过那件织了一点点的毛衣和剩下的毛线,夺步出去。


王玉嫂挨了打也不说什么,被抢了东西也不做什么。她又拉开衣服,把乳房塞进嚎啕不止的小孩嘴里。


周正刚回来,手里空空无一物,说:“烧了。”


王玉嫂说:“烧了也好。”


她这口气,算是彻底没了。


【五】


嫁人两年多了,王玉嫂头一回提起要回娘家。


周正刚换了好几件衣服也不如意。本来他的样子,就不怎么如意。


王玉嫂劝他别折腾了,他还是执意又换了几件,最后挑了一件橙色的体恤。黝黑的脸配靓丽的橙色,连王玉嫂都看不过去,替他换了件白色的。


王家大约是成心给周正刚难看,过年似的,家里里里外外都整饬了一遍,干净锃亮,和他家的土房子天差地别。又特意摆放了许多他不可能见过的外来东西。周正刚用不来,臊了一脸。


而王玉嫂也大约是成心来搅局的,大声对局促不安的周正刚说:“别看现在光鲜,挣起钱来一个个恁急,我什么不知道?”


但周正刚不争气,别扭地巴结说:“能挣这么多钱,急也应该的。”


其他人听了,都捂着嘴巴笑。


趁周正刚出去和爷们儿喝酒,王玉嫂的母亲对王玉嫂说:“傻姑娘,刚刚我们是在帮你,娘家厉害点,婆家就不敢对你不好。”


王玉嫂说:“放心,他们对我好得很。”


三妹问:“大姐,你后悔嫁给他不?”


王玉嫂说:“不后悔。”


三妹又问:“那成俊哥哥呢?”


母亲和二妹齐齐把三妹瞪了一眼,三妹忙把嘴巴捂住,却也为时已晚。


王玉嫂说:“我常常在想,你们不让我见他的那一晚,他都想了些什么。”


那一晚的前几天,她悄悄去找他,他们约定一起离开水镇。他们谈话的时候,好像就看见了未来。


他问:“离开以后,我们去哪里住呢?”


她说:“电影院,我就想住电影院。”


他说:“傻啊你,电影院不能住人的。”


她说:“那就挨着电影院吧。”


可那一晚,她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家里人把她牢牢锁住。


她没有办法出去,但确信他一定会等她,今晚不行,那就明晚。所以,为了气家里人,为了在这些偏见面前展示自己的临危不乱,她装作毫不在意,吃吃喝喝,睡觉看书。


而周成俊在她家马路对面的河水的闸门前徘徊了一个晚上,总没等到她,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大约是天刚蒙蒙亮时就跳了进去。


总之,太阳出来,他被人发现时已经浮在了水面上。


王玉嫂说:“我以为你们的阻拦就和小说里一样,是必经的过程,我们的出走也和小说里一样,是绝对的失误。虽然出走前你们好话歹话已经说尽了,可我总相信,我们闹这么一出,你们就同意了。”


“如果他没死,你们会同意吗?”


这下,对面的母女三人都哑巴了。


王玉嫂说:“上边南边就这么重要?”


其实对面的三个人,或者说水镇里的很多人也不知道这到底重不重要,也都根本不知道她们到底在拒绝什么,只是依照惯性去思考,依照惯性去行动。别人都这么说,这么做,他们也就这么说,这么做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玉嫂的母亲才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也是过了好一会儿,王玉嫂才说:“真为了我好,就给周正刚点面子吧。”


【六】


周国峰入伍前夜,来找王玉嫂,想说其实我早就读过你写的文章了。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只说:“我当兵的地方和成俊哥一样。”


王玉嫂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我知道。”


周国峰还不死心,说:“你千万别忘记成俊哥。”


王玉嫂也只是淡淡地,温柔地说:“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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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林静变得更加孤僻了,她不爱说话,表情木然,像是得了失意症。乱做一团,董事会决定让张玉杰接替林强的职位,并报了失踪案,但航空公司方面却说登机表显示根本没有林强这么个人乘过客机。董事会召又开临时会议,重新分配股权,所有人都各执一词,想要占到心寺的最大股份
  • 厉鬼公司
    传闻在吉隆玻区有栋大厦的某层楼曾经闹鬼闹得很凶,请了多位法师来作法也镇压不住这些恶鬼,至今没有任何人敢租该层楼作为办公室。怪事发生在很久以前,老一辈的人应该还有些印象,事缘当时的情形只是环绕在该栋大厦,并没有传至其他地区,只要你不踏进该层楼就不会遇上任何怪
  • 血色唇彩
    蔷百般无聊地走在下班的路上,因为回家也没有事做,所以就一边走,一边逛着路上的小商铺,逛虽逛,她可不准备买东西,蔷不是个会乱花钱的女孩,蔷刚走进了一个卖化妆品的小店里,就看见了一支唇彩,那支唇彩有着鬼魅一样血红艳丽的色泽,散发着一种妖异般的吸引力,把蔷给深深
  • 窗子
    今天早上起来阳光清朗,透过窗子照进来。我就这一大早的从我奶奶家二楼里跑出,跑上楼去找小溪玩了。我进了小溪家,就听到小溪的爸爸叫着快过来看。真是的,这种东西大人叫小孩看的时候能不能想想这是会给小孩子造成伤害呀!不过这也是多一些阅历的代价。可我更相信大人从来都
  • 月夜人狼
    作者:小辫飞刀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们先简单介绍一下小辫飞刀,她是四通夜间最受欢迎的mm之一,最疯狂的时候可以每天泡二十小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网友见过她本人.....(请小辫不要介意我泄露隐私的行径,我想就把它当作是对网友们的一种警告吧)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
  • 鱼缸里的金鱼
    丁小闹是个单身女孩。她养了一条金鱼在陪自己。丁小闹一走近鱼缸,金鱼就摇头晃脑地游过来,对着丁小闹说话。嘴巴一张一合。丁小闹把手指伸进水里说,亲亲我。金鱼果然游上来,亲亲她的手指。这条鱼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比一天聪明。丁小闹爱它爱得不得了。可是丁小闹一直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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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是一种清福。我在小小的书斋里,焚起一炉香,袅袅的一缕烟线笔直地上升,一直戳到顶棚,好像屋里的空气是绝对的静止,我的呼吸都没有搅动出一点波澜似的。我独自暗暗地望着那条烟线发怔。屋外庭院中的紫丁香还带着不少嫣红焦黄的叶子,枯叶乱枝的声响可以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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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梁是食品厂的老板,本来生意红火的食品厂,因为竞争愈加激烈,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只有面条是一直卖的很好。因为是暑假,小梁的老婆带孩子回娘家去了。小梁是厨师,不过为了图方便,小梁一日三餐都以面条为食。反正老婆孩子不在,也不必顾虑那末多。晚上小梁煮面的时候多了
  • 害命的头发
    这个故事要回到一个月前说起!那天,蓉蓉的父亲从回家,经过那家“魔发屋”。老头一直是个“顽童”,虽然年纪很大,但思想却越来越像个孩子。也许这与他现在的职业有关——一个青年文学社的编辑,社里年纪最大的职员兼老总,成天和一帮年轻人在一起,自己的心也似乎越来越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