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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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方钢是 同学,后来又一块参军进了部队,分在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睡了3年上下铺。方钢有个显着的特点:小眼睛,酒糟鼻子。鼻子永远是红红的,因此战友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老红”。我在部队也有个绰号,叫做“大黑”。
我和方钢退伍回来之后,他分到了水泥厂,我则进了物价局。方钢在水泥厂上了半年班,就辞职到南方闯荡去了。偶尔回来一趟,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待不了几天又走了。他告诉我,他在广州、深圳包了几个大 ,完工的话,赚个两三百万是没问题。我听了真是羡慕得很。
只是最近这一年,我一直没见到方钢。偶尔通几个电话,知道他工程进展顺利,赚了不少钱。前几天,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回来了,住在一个乡下亲戚家,并告诉我他有一辆奥迪小车要处理,托我帮他找个买家。
和方钢通了电话之后的一天上午,我正在 核算一个物价数据,局长敲门进来把我叫了出去。我有些奇怪,不知局长找我这个小科员干什么。
局长径直把我领进了局里的小会议室,里面坐着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局长给我介绍说:“这是市公安局的几位同志,他们找你有点事。”说完,局长点点头,出去了。
我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一个年岁较大的中年人向我出示了证件后,说:“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我姓沈,你就叫我老沈吧!我们找你有点事, 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不知什么事?”我尽量放松地回答。
老沈说:“是这样,你认识一个叫方钢的吗?”
“方钢?”我一惊,脱口说道,“是不是老红?”
“对,就是老红。”老沈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后来又是战友。”我如实回答。
“好。”老沈再次点了点头,说,“我们经过了解,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相当好。所以,我们特意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一件事……”
我没有说话,但很好奇,不知方钢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老沈告诉了我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一年前,方钢在深圳杀害了一个富翁,抢劫了150万元现金,然后就销声匿迹了。最近,我们得到确凿情报,方钢回来了,现在就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但是我们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所以希望你能把他‘钓’出来,实施诱捕。”
我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方钢怎么可能杀人呢?
老沈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方钢在广州、深圳这几年一直没找到工作,而是靠偷窃、抢劫过日子,最后落下了人命案。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尽快抓住他……”
我听了半晌才缓过劲来。看来方钢这几年一直是在骗我了,什么包工程,都是骗人的鬼话。就是前几天打电话托我帮他卖的小轿车,看来也是偷的抢的。连我都骗,方钢也太不是人了。可让我去抓 的同学、战友,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一 ,我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又是矛盾。
最后,经过老沈他们一个多小时的说服 ,我终于点了头,并把前几天方钢打电话让我帮他找人买车的事说了出来。老沈他们一昕,喜出望外,经过短暂的商量,决定用这件事把方钢“钓”出来。
于是我当着老沈他们的面,拨通了方钢的手机:“喂,老红吗?我是大黑呀!你的车我已经找了个买主。不过人家要先看看车,才能跟你谈价钱。你把车开过来呀!什么?车坏了,那怎么办……先和买主面谈,谈好之后再去看车,那也行。你在哪儿?我下午就带人家过去。什么?你过来?好吧!我和买主在哪儿等你……你放心,买主是我的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让买主在家里等着,我带你去找他?好,好,我在哪儿等你?就在我单位门口?好吧,下午两点,说定了啊!再见!”
当我打完电话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攥着一层细细的汗水了。老沈他们一直都在盯着我,直到我放下电话,几 才激动地小声说着什么。
最后,老沈又详细地给我布置了一番。
下午1点50分,我出现在单位大门口。我单位门前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马路,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马路边人流熙熙攘攘。在这样一个地方,抓捕方钢是要冒一些风险的。何况据老沈介绍,方钢还有一把手枪。
我有些紧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知道附近起码埋伏了1O个便衣 ,不远处的那辆吉普车上就卧着4个警察。我不知道方钢会从哪边出现,是坐摩托车来,还是坐出租车来,还是走路来,我一概不知道,来了之后,可就全看我的了。方钢除了有一把手枪,我还知道他反应敏捷,奔跑速度快。只要露出丝毫破绽,就可能……我不敢往下想了。
一会儿,一辆红色出租车缓缓地在大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出租车又缓缓地开走了。
下车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方钢,小眼睛、酒糟鼻子,走路一摆一摆的。右手紧紧插在兜里,里面是只枪吧?
“大黑。”方钢过来亲热地招呼我。
我感到一阵紧张,却装作高兴地说道:“老红,一年没见,发了吧!”
“嗨,发什么呀!还不是老样子。”方钢用左手打了我一拳,说:“你小子混得怎么样?该有个一官半职了吧?”
“你说什么呀!这样的好事能轮上我?”我一边说一边奇怪方钢的声音怎么怪怪地。
我往四周瞥了瞥,已经有几个便衣警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过来。他们只等我按老沈的布置,掏出香烟请对方吸,然后在方钢抽出右手接烟或点火的时候,我只要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让他没有掏枪的 ,这样警察就会扑过来。老沈交代过,只要他的右手没有离开裤兜里的枪,绝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街上还有那么多的行人,不能让他狗急跳墙伤及无辜。
方钢的眼睛也在往四周瞟,他非常警惕。
我镇定了一下自己,觉得应该按老沈的布置行事了。我把手伸到上衣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就在我要递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对面扭头的方钢脖子上多了一小撮黑毛。我打了个寒战。方钢脖子上从来也没有黑毛呀!我骤然觉得对面的方钢气质是那么猥琐,完全看不到往日大方、豪爽的气概。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 :这个人不是方钢,绝不是!
我不由细细打量对方,小眼睛,酒糟鼻子,一切的一切都是方钢。可我自看到那一小撮黑毛之后,就感到对方是那么陌生,没有一点亲切感,有的只是一种排斥。
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一项非常明智的举动。以致许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这件事的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在那一瞬间的胆识。
我把烟叼到自己的嘴里,然后又把整包香烟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我没有按老沈的布置把烟递过去。
我缓缓地吐出一串烟圈,然后一字一 地问道:“你是谁?”方钢,不,此时应该说这个陌生人大吃一惊,他有些不解地说道:“你怎么了?老同学,老战友,我是方钢呀!”
我又问:“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喔。这有什么。”陌生人满不在乎地说,“在外面待久了,都说不来家乡话了。咱们不是有一年时间没见面了吗?你看你,都想些啥呀……”
我笑了笑,说道:“老兄,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方钢,你还是请他自己来吧!”
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最后嘟囔道:“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你发什么神经!”说完,一转身,拦了部出租车走了。
我望了 去的出租车,返身进了单位大门。
我刚在自己的 坐下。老沈他们就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老沈冲我大声咆哮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你是不是怕死?”
我等他们发泄够了,才平静地说道:“这人不是方钢。”
我的话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
“不可能!”老沈大声说,“我研究他照片不下100次了,红红的酒糟鼻,小小的眼睛,不是他,会是谁?”
我笑了笑,说:“从外表看,这个人的确像极了方钢,可他不是方钢。我跟方钢待了那么长时间,他脖子上从来也没有一小撮黑毛,可这人有。所以,我就知道,这人不是方钢!”
老沈他们一时愣住了。
我继续说:“我敢断定,这个人去找真的方钢了,不用半小时方钢会来找我。”
老沈听完我的话,侧头想了想,说:“好,我们就信你一次,我来布置。”
老沈布置好后,我拿起一张报纸坐在办公室看起来。办公室其他几个人已经被局长叫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门被推开了。那个自称“方钢”的陌生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右手插在裤兜里、戴着墨镜、穿一身西服的人。
“呵,老战友,我又来了。”那人一进门,就大声嚷道。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就盯在了那个戴墨镜的人身上。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方钢。我站起身,走到戴墨镜的人身边,说:“老红,把墨镜摘下来吧!”
“哈哈,老战友,还是你厉害!”那人把墨镜摘了下来,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方钢。
现在屋子里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方钢,而我却能分辨出真假来,这令那个假方钢惊奇不已,他问我:“请问老兄,我哪儿不像他了?”
我不想告诉他那一小撮黑毛的秘密,我只淡淡地说:“我和老红在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岂是你小子能骗得过去的?告诉你吧,你哪儿都像他,却有一样永远也不会像,那就是你的气质。这好比一套高档西服穿在一个城里人和一个乡下人身上,感觉就是不一样,懂了吗?”
方钢在旁说道:“小子,我这个战友不同于别人,他的观察力可强呢!什么也瞒不过他。他肯定是发现了你脖子上的那一小撮黑毛,对吧?哈哈……”
说完,方钢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危险,我暗暗嘘了口气。看来方钢是个明白人,他完全知道自己和这个人的区别。
我问方钢:“这个人是谁?”
方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把玩着手上的墨镜一边说道:“他是我的一个伙计。我在深圳发现了他,当时他在捡废品,落魄得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互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相像的人,小眼睛,酒糟鼻,除了他脖子上多了那一小撮黑毛。嘿。简直就是我他妈的翻版。后来他跟了我,做了我的替身。我把他稍稍打扮了一下,就变成了另一个我,只是声音总学不来。许多熟人都把他当成了我,只有你例外,只有你呀!还是你厉害。”
听完方钢的话,我的后背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为自己庆幸,如果半小时前冒失地抓了这个替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怎么样,咱们去买主那里吧?”方钢说。
我说:“再等两分钟,我还有点公事要办。”
我瞟了一眼方钢的右手,他的右手始终插在兜里,我知道自己必须按老沈的布置行事了。我掏出一盒香烟,走到方钢身边,递了一根给他,他慢慢抽出右手来接烟,我突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并高叫了一声:“老沈!”
方钢错愕地望着我,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外面拥进来七八个握枪的警察,一下把他和那个替身按在了地上。一个警察麻利地从方钢的裤兜里摸出了一只上了膛的手枪,另一个警察从那个替身的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弹簧刀。
方钢和那个替身就这样被警察捉住了。
后来,方钢判了死刑。临刑前,他强烈要求见我一面。我去了,在监狱的会客室里。方钢戴着脚镣手铐。他对我说:“老战友,我不恨你,真的。其实抓我的那几天,我一直有预感。替身回来告诉我你产生了怀疑的时候,我完全可以不去。可鬼使神差,我居然去了。你说,这是不是命?”
我摇了摇头,说:“不,这是罪有应得。”
zhl201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