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母子奇缘

公爹替儿相亲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末。菊城最繁华的万家乐超市。这几天，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经常在超市的二楼转悠，目光聚焦处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售货员。这个女售货员名叫王彩凤。老头儿叫肖付琛，是菊城县司法局局长，老伴死得早，最让他挂心的就是儿子的婚事，他这是给儿子相对象呢。据肖付琛的查访，这姑娘不仅外貌稳重清秀，而且是个无爹无娘跟着姥姥长大的苦孩子，这样的女子家里人单纯是非少，最好相处。肖付琛看准王彩凤是最佳人选之后，就天天想找机会向姑娘当面说说。这天，他紧跟着王彩凤，就是想让姑娘看看他儿子的照片，谁知欲速则不达，竟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
　　
　　不过肖付琛在官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点小事是难不住他的。他找到超市经理，托经理从中撮合。不出所料，钱经理一搭腔，王彩凤就答应与肖付琛的儿子肖长河见面。这肖长河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性格温顺，没说话脸先红了，羞羞答答像个小姑娘，给王彩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小心谨慎诚实可靠的好人。肖长河对父亲相中的姑娘自然也无二话，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新婚之夜，王彩凤依偎在丈夫怀里说：“咱俩都是没有妈的苦孩子，我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一辈子不跟你生气。”肖长河在妻子耳边轻轻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一辈子不会弹你一指头的。”在这个春风荡漾的夜晚，融融暖意溢满了温馨小屋。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良宵美景并不长久。
　　
　　不协调的音符
　　
　　这个家庭有一个不协调的音符，那就是肖长河的后娘胡氏。这胡氏是副县长的女儿，因长得矮似冬瓜，发如干草，加上生性粗野，所以年过三十还嫁不出去。一听说肖付琛前妻去世，胡氏忙将脑袋削得像竹签一样往这个家里挤。虽说肖付琛大她十八岁，可人长得健壮，又有官位，特别是这父子俩都温顺得像绵羊，好驾驭。胡副县长也立即拿出诱人的陪嫁条件：事成后可将肖付琛从乡里提到县里，还要将他当兵的儿子安排到县里部门。肖付琛本无多大才能，以往都是巴结上司在官场混的，见到这样的好机会岂肯放过？就这样双方一拍即合。刚开始时胡氏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对老头伺候得百般周到，对肖长河也视如己出，可儿媳一进门，她就现出了原形。
　　
　　自从王彩凤来到肖家，胡氏就天天觉得不自在。看着肖付琛父子都把彩凤视若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她怕肖家父子与儿媳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外人，于是，儿媳刚进门她就来了个下马威，装病不起来做饭。她这么一躺下，家里一切家务都落在王彩凤肩上。肖长河是独生子，从没吃过苦头，也不知道替妻子分担苦累。公爹肖付琛是放牛娃出身，眼见儿媳刚过门就天天在厨房里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经常在旁搭把手。谁知这又让胡氏心中醋意大发。无人时，她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气急败坏地说：“人家的丈夫都不知道疼爱妻子，你跑去献什么殷勤？还不是看那小女人长得美，想与你儿子分享？你快快与她断了，不然，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王彩凤知道是胡氏在捣鬼，也不再称她阿姨了。胡氏看着还没把儿媳治服，心中的恶气出不尽，就又开始从肖长河身上下手，有事没事说些捕风捉影、造谣中伤的话。王彩凤生得漂亮，肖长河又小肚鸡肠，时间长了，对妻子越发冷淡起来。独守空房的王彩凤想想这些天来丈夫的一脸奴才相，公公脸上那用镐头也挖不动的厚冰，她忽然觉得忠厚是无用的别名。这父子俩是好男人也是窝囊男人。她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嫁给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痛快淋漓。又想想这一切都是胡氏捣的鬼，彩凤就与长河商量分家独过。谁知肖长河死活不同意，彩凤看出他的心思，就又劝解道：“长河，我嫁给你，从来没有期望你升官发财成为叱咤风云的成功人士，我只想跟你过普通人的日子。只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即使上街修鞋我也不嫌弃你，咱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喝口凉水也是甜的。”不论彩凤怎样劝说，肖长河就是不愿离开富贵之地。彩凤对他彻底绝望了，哭着说：“长河，你不离开他们，我就一个人离开，人不能就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你要记住，倾巢之下无完卵呀，看你往后跟人家过什么幸福日子吧！”
　　
　　被转手的孩子
　　
　　王彩凤与肖长河离婚时，已经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叫肖浩。她本想把孩子带走，母子俩吃苦受罪都在一起。可肖家是三代单传，肖付琛爱孙如命，碍于胡氏淫威不敢挽留儿媳，却坚决要留住孙子。从此，母子俩天各一方。
　　
　　王彩凤离开肖家不久，胡氏就匆匆给肖长河选了个媳妇，很快弥补了肖长河情感生活的空白。肖长河似乎并未感到离婚带来的痛苦滋味。可人生充满了变数。就在肖浩两岁那年，肖付琛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肖家男女老少一下子全都倒了运。先是肖长河马上被单位精简下来，紧接着后妻吴小燕也下了岗。两口子都求胡氏回去搬老爸的面子，可胡副县长如今退居二线不管事儿了，再说女婿死了，前妻的儿子与他何干？小两口以为胡氏没有尽力，时不时就给她个脸色看。这胡氏一见肖长河两口子疏远她，心想这继子还是靠不住，自己在事业单位工作，有固定收入，倒不如把他俩赶出家门，自己吃不完喝不了，自在清静。再说丈夫死后，妻子是第一继承人。她便给肖长河五万元钱，让他们出去自主创业，家里的房产全归她所有。
　　
　　肖长河带着妻儿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外租房做起了家具生意。由于不善经营，弄得血本无归。这吴小燕嫌肖长河不中用，想离婚又怕别人说她势利，于是，就在孩子肖浩身上做起文章。她天天在肖长河面前大吵大闹：“我黄花闺女跟你一场图个啥？别的什么也不讲，总该让我有自己的孩子，你快把你前妻的孩子送给别人，要不然我就跟你离婚，炸了你现在这个窝！”生就的软骨头肖长河怎敢不从？已经到这一步了，这个老婆若再走了他恐怕一辈子再也娶不到老婆了，而孩子可以再生。再说小浩在这个家只有受苦的份，找个好人家送出去，或许能生活得更好一些。于是，他就四处打听，给孩子寻找归宿。
　　
　　这时正好遇着一户好人家，于是两家郑重签订了一份收养协议，就这样，肖家三代单传的独苗送给了别人。
　　
　　绝境喜逢好人
　　
　　再说王彩凤这些年一直没有成家。她挎起一个包来到合肥市打工，远远离开菊城那个伤心之地。由于她苦心钻研，脚踏实地，很快升为工厂车间主任，每月能拿两千元的工资。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她首先想到孝敬把她抚养成人的姥姥。于是请了两天假，买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自打工以来第一次踏上回家之途。
　　
　　返回路上经过菊城时，王彩凤一颗心仿佛被巨绳拽了一下。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儿子小浩，今天一定要去见儿子一面，于是冒着细雨来到前夫的家。可宅子已经换了主人。经新主人指点，她找到了肖长河现在的住处。肖长河躲在屋里不敢见前妻的面，吴小燕倒大大方方地接待了客人。当王彩凤问起孩子小浩时，吴小燕冷笑一声说：“我们家穷得都没饭吃了，哪还养得起孩子？早就送人了！”王彩凤急忙问：“孩子送给谁家，快告诉我！”吴小燕慢吞吞地说：“是那窝囊废往外送的，我怎么知道送给谁家？”王彩凤这边越问得急切，吴小燕那边偏偏死活不肯说，还抛出一串冷言恶语：“你既然想离婚，就是把这边一切都舍弃了，那孩子现在是死是活，是被人拐卖还是被狼叼走都跟我没关系，要恨你就恨他那个不中用的爸！”
　　
　　王彩凤呆呆地站在门外，脑海里乱成了一部恐怖电影，各种镜头飘来飘去。都说虎毒不食子，她原以为孩子在三代单传的肖家是不会受苦的，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把孩子送人。儿子呀，你如今在哪里？
　　
　　王彩凤回到工厂后天天寝食难安，以泪洗面。儿子被转手的消息让她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多少次梦中母子团圆，醒来更加伤情。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中看到有歹徒把小浩骗去挖了器官卖钱。猛醒来她已是冷汗淋淋。她认为这是儿子给她托梦，她要随儿子一起走，来生再作伴了。想到这里，王彩凤已抱定了自尽的决心。她临走之前还不忘最后一次报答姥姥，于是把姥姥接到合肥，让姥姥尝遍美味小吃。望着姥姥脸上的笑容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灿烂，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这一天，她带姥姥在东湖附近的一家大酒店吃饭，饭前她已经服了大量的安定片，打电话叫小姨来接姥姥回去。她估计让姥姥高兴地走后，她就该去见儿子了。谁知小姨还没来到，她已经昏迷不醒了。姥姥急得嚎啕大哭，呼喊救人。这时，一个陌生男人二话没说，将王彩凤背到附近一家医院，经过灌肠洗胃，彩凤总算脱险了。彩凤姥姥取出钱来感谢这位救命恩人时，陌生男人分文不要反而又拿出钱来放在老人手上。
　　
　　彩凤姥姥一辈子耿直，以为这男人另有所图。陌生男人说：“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家中妻子贤惠儿子聪明，我给你钱是同情你们。我家世代信仰佛教，扶危济贫是一贯家风。”老人家不再盘问了。可就在陌生人正要转身离去时，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突然闯来叫住了他，眼泪汪汪地说：“杰儿，厂里有事到处找你找不到人，你怎么不打理厂子，却跑到这儿和那个女的鬼混？你做这事怎对得起刚刚去世的秀玉啊？”老人说罢又哭。原来这位陌生男人名叫李恩杰，是一位经营着三家小工厂的老板。他的妻子去世快一年了，找他的这位老太太是他的岳母。李恩杰见岳母误解了自己，忙上前解释。可老太太望着病床上的王彩凤仍是一脸疑云。还是彩凤姥姥老马识途，洞察秋毫。她忙上前拉住李恩杰岳母，说：“妹子息怒，你女婿跟我们原来素不相识，就像两片树叶子被风吹到了一起。今天他是见义勇为，帮我们并无一丝邪念。”
　　
　　老妇人听罢，脸上马上就多云转晴。她偷偷观察女婿与王彩凤之间的眼神确实像山泉水一样纯净。老妇人坐下来与彩凤姥姥拉起了家常，听着听着，老妇人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再看看王彩凤，她觉得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于是当即认彩凤为义女。王彩凤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娘亲，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继子却是亲儿
　　
　　王彩凤身体康复后又回厂上班。不久，她趁一个星期天备了厚礼去答谢大哥，拜见义母。谁知她一到李恩杰家里，义母就有心撮合她与女婿。老人家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我看你们俩年龄相当，性格亦非常般配。”王彩凤说：“妈，你叫我干啥都行，就这一样不能从命。在我心中李恩杰就是我的哥哥，我不敢改变我们之间的这种亲情，亲情比爱情长久。”老妇人见说不动彩凤就又去劝女婿。女婿李恩杰说：“妈，如果我现在娶她，我就成了施恩图报的小人，我确实是可怜她，把她当妹妹看待，只能关心她保护她，但不能占有她。”
　　
　　老妇人无奈就又在网上为婿招亲。她很快就物色到一个网名叫“空谷幽兰”的姑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老妇人带着恩杰到约定的地点等待姑娘的到来，身后却传来王彩凤亲切的呼唤：“妈——大哥——”两人同时回过头来问：“彩凤，你就是‘空谷幽兰’？”王彩凤低下头回答：“是的！”老妇人一手拉起彩凤，一手拉起恩杰，欣喜地说：“孩子，你们俩肯定是前世有缘，听妈的话，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彩凤和恩杰默默对视，都没有说话。
　　
　　就在王彩凤与李恩杰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李恩杰9岁的儿子李振宇大哭大闹，坚决反对父亲给他娶后娘。王彩凤知情后，决定不结婚了。为了不伤害孩子，她就以保姆的名义出现在这个家中。她要用真情来温暖这个小小少年的心。在小振宇心中，母亲永远是心头挥不去的影子。他以为爸爸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是不是他们早就勾搭上了，把妈妈气得病死的。有了这个成见，同样的端水做饭，同样的洗衣做穿，在小振宇心中都是后娘的一种虚伪做作。一种难以言表的仇恨让他一次次拒绝王彩凤的好意。王彩凤曾受过后娘婆母的害，非常理解孩子的心情，她明白生母在孩子心中的分量，就悄悄把振宇妈的照片挂在自己的床头当神灵一样敬着。这年中秋之夜，王彩凤在振宇妈的遗像前摆上月饼、柿子等供品，默默念道：“好姐姐，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照料好咱妈和他父子俩的。”李振宇隔帘听见了，觉得这个女人还算善良，从此对王彩凤阿姨相称了。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个继子对继母的看法。
　　
　　一天上午，王彩凤正在厨房做饭，只见李恩杰领着一个男人进了客厅。王彩凤隔窗看见那个男人很像肖长河，正纳闷着，李恩杰来厨房取茶碗，彩凤忙低声问：“那个男人是谁？”李恩杰说：“他就是振宇的生父肖长河。”王彩凤闻言又惊又喜，心中五味杂陈，天哪，莫非振宇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待客人走后，王彩凤又细细盘问振宇的身世。李恩杰把当年收养孩子的过程说了一遍，王彩凤已欣喜得泪雨纷飞。李恩杰疑惑不解，王彩凤说：“振宇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啊！”接着又把离开孩子的前前后后回忆了一遍。李恩杰听罢兴奋不已，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小振宇听罢瞪大眼睛摇摇头说：“这不是真的！”李恩杰把收养协议拿出来让儿子看。9岁的振宇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完全能把这个协议看个明白，原来自己小名叫肖浩，原来自己的生母名叫王彩凤，原来这两年被自己称作阿姨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
　　
　　王彩凤站在一旁，从儿子的脸上读懂了他内心的变化。母子分别8年了，谁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娘想儿，儿想娘，他们几乎同时向对方扑去，母子俩抱头痛哭……
　　
　　这正是：
　　
　　草露虽团不是珠，借人光芒终身误；
　　
　　坦荡仗义大丈夫，双喜临门增百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