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
1898
爷爷进厕所方便,久久不出来。爷爷已经八十多岁,身体又不好,我怕他出事,就敲着厕所门喊:“爷爷。”
我一连喊了几声,厕所里都毫无回音。我撞开门一看,天啊,爷爷躺在厕所里,一动不动。我们赶紧把爷爷送去医院,经过抢救,爷爷虽然醒过来了,但医生说:“老人家很难熬过明天,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从医院回到家时,爷爷已经不会说话了。我把爷爷放在床上,刚放下,他就像《儒林外史》里的严监生一样,吃力地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显然,爷爷有什么事放不下。爷爷放不下的是什么事呢?我们一家人围着爷爷,猜了很多人和事,爷爷都轻轻地摇头否认了。
我仔细观察,发现爷爷的手是指向电灯的,就贴着他的耳朵问:“爷爷,您是不是嫌电灯不好?”爷爷终于点了点头。
爷爷房里的电灯是二十五瓦的,确实暗淡了些。我立刻换上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让爷爷临终能亮亮堂堂地照一回。大灯泡照得房间亮如白昼,爷爷却望着电灯,摇了摇头。
父亲说:“你爷爷一生节俭,他肯定是连二十五瓦的都嫌大,快换小的。”
我取下大灯泡,换上一个十五瓦的小灯泡。爷爷望着小灯泡,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爷爷的意思不是换灯泡,那就肯定是移动电灯了。可是,我把电灯升高、放低、拉近、推远,所有能想到的移动方式就试遍了,爷爷统统摇头否认。
爷爷到底想把电灯怎么样呢?我们一家人的眼睛在爷爷和电灯之间来回望着,一个个想到脑袋胀痛,也猜不中爷爷的心意。
这时已是深夜,爷爷气若游丝,眼看快不行了。父亲哽咽说:“我们怎么这么笨啊!一屋子人都猜不中老爷子的心意。大家接着猜,一定要抢在老爷子断气前猜中他的心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的爷爷带着遗憾去世啊!”
我们一边猜,一边翻来覆去地摆弄电灯。爷爷连头都不再摇动,如果不是牵挂电灯,他也许早就断气了。
我正手忙脚乱地摆弄电灯,有个陌生人就走进门来。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穿着工作服,戴着围裙,好像刚刚干活归来。
中年妇女怯怯生生地问:“我看你们没关门,就进来看看,不打搅你们吧?”
我说:“没关系,我们正需要人帮忙呢。”
我把爷爷的情况告诉中年妇女,请她帮猜爷爷的心事。中年妇女不假思索地说:“老爷爷是让你把电灯移到后面那个窗外去。”
我将信将疑,但还是打开后窗的窗门,把电灯移到窗外去。爷爷果然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浮起笑容。点这一下头,就用尽了爷爷的力气,他眼睛跟着闭上了,永远也不再睁开。
中年妇女扑通一声在床前跪下,抱住爷爷的身体失声痛哭,比我们还伤心百倍。
我们劝了很久,中年妇女才收声。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爷爷的心事的。中年妇女擦着眼泪说:“你们家屋后特别黑,我每天晚上下夜班从这里经过都非常害怕。有一天晚上,我在屋后碰见老爷爷,从那以后,他每晚十二点钟,就准时把电灯移到窗外一会儿,照我走夜路。我还没有报答老爷爷呢,他怎么就去了?”说着,中年妇女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