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

（一）
在那个打霜或是下雪的清晨
您从五里外的村庄挑盐回来
是所有的白色
填满我脑海最原始的记忆
那时候您的眼睛还很明亮
那时候您的身体还很健朗

（二）
我喜欢跟着您去放牛
春早的田野里
到处散发着泥土的芬香
暖暖的阳光下
我幼小的心灵显得格外激情
我将地里的瓜子草当棉被
趴在上面懒洋洋地睡
夕阳下山了
您让我回去
我却跑进油菜地里
和你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三）
知了叫了
卖冰棍的也就来了
只见您从旱烟袋里
摸出一小沓钱
数了又数才凑够一根冰棍钱
您每次都只买一根
我问您为什么不吃
您说是怕冰倒了牙
可曾知道您是怕多花钱
可曾知道您也没有多余的冰棍钱
因为您一辈子都搭上了贫困的车
快到终点站才吃上了几顿饱饭

（四）
霜林染醉的时候
我跟着您爬山涉水
去寻找野果的踪迹
每当收获一些野果时
等我吃饱了以后
您也会自己尝尝
我问您好吃么
您露着笑容说好甜
而且又不要花钱

（五）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
您的眼睛却在那个冬天
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尽管您的视力越来越差
但您仍然拄着拐杖放牛
仍然拄着拄着拐杖割草
仍然拄着拄着拐杖砍柴
只是每次您都要带上我
因为我可以帮您带路
从此以后我成了您的影子

（六）
我上学了
我拿着新书问您书上写了什么
您叹了一口气说
爷爷眼睛看不清了
即使看得清也不识几个字呀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当个秀才
然后您转过身去
我看见您在擦眼睛
是擦泪水
您却说是沙粒
我幼小的心灵
在那时便能感到您的可怜
从此之后我学会了关心
每次吃饭我都会先盛上一大碗给您
每次吃西瓜我都会切上最中间的一块给您
每次买冰棍我也同样会给您买回一根
高小的时候我还让您吃上了一回方便面
家里买了电视您说看不见就不去看
我拉着您说坐到最前面就一定能看见
您试着看了一会说
能看到人影子还听到人说话
我笑了
您却哭了

（七）
读五年级的时候
我考上镇上的中心小学
因为寄校而不能再照顾您
以后的日子里
您的身体越来越差
那个寒冷的冬夜
您的咳嗽很厉害
家里商量着帮您做寿衣
那夜我躲在被窝里哭了

（八）
人生的遗憾是什么
或许很多很多
您在和病魔抗挣的日子里
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那个夜晚您一直在病痛中呻吟
您多次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扶您去厕所
前两次我都耐心地扶着您
可到了下半夜您仍然还在不停地呼喊着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睡意激起了我的怒火
我冲进您的房间
把您从床上狠狠地拉了下来
嘴里似乎还诅咒着什么
您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
我却拉着您飞跑出房间
只到在灯下
感觉您到那枯瘦的手
我的心才又平静下来
慢慢地心里又升起几许酸意
我当时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
只是不知道这块心病会持续到如今

半年后的一个秋日里
您在痛苦中走了
听妈妈说
您临瞑之际还念起我的名字
我回到家里只看到您枯瘦的脸
那是这个世界上我见到的最瘦的脸
我没有哭
或许那是您让我化悲痛为力量的缘故

您走了
您再也不用割草放牛了
但在春天的路上
我依然能跟感觉到您的气息

您走了
您再也不用为我省钱买冰棍了
但在炎热的日子里
我总会想起那双深情的眼

您走了
您再也不用陪我摘野果了
但在收获的季节里
我总会想起那张久违的笑脸

（九）
清明时节的山村
承接远处的空蒙
我来看您了爷爷
多年的异乡漂泊
在此刻才停下脚步
在家之时候
还能给您烧上几张纸钱
离家之后
却难为您吊上一片白纸
今天我来了
而且还带上了您的孙媳和重孙
您的重孙很听话
他知道是来看他的太公
所以他还亲手给您采了很多野花
相信您能保佑他平安成长
我也来了
九泉之下的爷爷
企求您原谅我曾在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伤了您的心
春暖了
花又香
来年的清明节
我为您立上一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