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媳妇的学问

1. 新媳妇上门

　　绿杨乡往北走两三公里，有个落凤岭，别看这里又穷又偏僻，还有个不成文的风俗：宁打光棍汉，也不娶过门嫂。村里三十来户人家，光棍就十几个，仅村东头杨剃头家，就占了三根光棍条子。

　　就在杨剃头着急时，他家三小子带回口信：说在外打工时认识了一个姑娘，谈了半年恋爱，河南人，过年就带回来拜堂成亲，让家里给他们准备好新房。

　　杨剃头有五个儿子，就这老三，心眼活，脑子灵，可就是又矮又瘦又不中看。当初有一对不生养的夫妻想收养个儿子传宗接代，杨剃头就把老三送了去，人家一看就摇头，杨剃头只好把老二顶上去了。接着有媒婆上门说亲做倒插门女婿时，杨剃头又让老三去，女方把人一看，不要，只好换了老四去；送走了两个儿，杨剃头再看老三时，心里老觉得对不住他。杨老三倒好，反安慰杨剃头说：“爹，我不会打光棍的。再过两年，我保证给你带个又好看又能干的儿媳妇回来！”

　　“这……这老三是不是骗人的？”杨剃头望着老伴刘婶，担心地问。

　　刘婶听说儿子找了媳妇，喜都来不及，见杨剃头说丧气话，开口就骂：“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都有人要，凭什么老三就没大姑娘要！”

　　在杨剃头的家，拿主见的是刘婶。一听老伴骂，杨剃头忙赔上笑脸说：“是是是，我家老三心眼好，人实诚，会说话，比他老子强！”说着，杨剃头就和刘婶忙起来，给老三腾出房子，又是整理又是翻新，折腾了半个月，一间亮堂堂的新房就准备好了。

　　一转眼，年就来了，杨老三果然带回一个大姑娘。这姑娘长得俊俏不说，嘴巴还甜，人也大方，见了杨剃头就喊爹，看见刘婶就叫娘。杨剃头一见真有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来到他家，偷偷把自己大腿抓了两把，生痛生痛，这才相信自己家真要娶媳妇了。一高兴，把准备留着大年初一放的万响鞭炮，提到门外，“噼哩啪啦”地放了。

　　这鞭炮响过后，落凤岭的人都知道杨老三把媳妇带回来了，纷纷丢开要办的年，跑到杨剃头家瞧热闹。“哟，还是个大眼睛姑娘。”“可不是，身材也壮实，圆头大脸的。”“这杨剃头家行大运了，说找了个媳妇，也没花啥钱，这新媳妇就上门来了！”大家正七嘴八舌议论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呀，这不是小凤吗？原来杨老三找回个不花钱的新媳妇是你呀。”

　　大伙回头一看，说话的是村西头的麻婶。被人认出的小凤，一见麻婶，刚才还红彤彤的脸，“刷”地全白了……

　　2. 原来是个赌棍

　　正在给人发喜糖的刘婶，听到麻婶那声惊叫，心就“咯噔”一声，几脚赶到麻婶跟前：“他婶子，你认得这……这大姑娘？”

　　“刘婶，你还当她是大姑娘？”麻婶干干地笑了两声，说：“那你家这回就上当了。”

　　“呀，是麻婶来了。”杨老三闻讯也忙跑了过来，打断刘婶和麻婶的话，掏出一支烟就客气地递给麻婶，嘴里讨好地说：“麻婶，原来你认得小凤，好呀好呀，明天……明天我就带小凤上你家看你去……”www.5aigushi.com

　　“看什么看……”这麻婶原本和刘婶家就是邻居，前年为了宅基地的事，两家吵了一架，麻婶从娘家借来钱，赌气搬到村西起了楼房，快两年没和刘婶家来往了。刘婶见麻婶当着众人说出这样话，把手中喜糖往桌上一拍，喝住了儿子，脸往下一落：“麻婶，你想找时间和我家吵架，也该看个日子。我家老三找个新媳妇回来，你凭什么说人家不是个大姑娘？！”

　　“刘婶，她本来就不是个大姑娘。你不要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见刘婶说话带刺，麻婶也气着说。

　　“你这是什么好心？我家找个媳妇，你来造什么谣！”刘婶冲着麻婶就跳了起来。

　　“我造谣？我说的是大实话！你家别上了当，还以为拣了个大便宜！”麻婶也不甘示弱。

　　“你……”

　　杨老三一见她们要吵起来，只好拦着刘婶：“妈，你别急，麻婶这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吗？”说着，又把头转向麻婶，笑呵呵地说：“麻婶，你是开玩笑，我就知道你好开个玩笑，好了好了，吃喜糖……”说着，杨老三拿过刘婶刚放在桌上的喜糖，抓一把就往麻婶手里塞。

　　“大侄子，你这喜糖我吃不起。”麻婶把杨老三塞到她手里的喜糖还给杨老三，又回过头对刘婶问：“刘婶，你说我造谣，那我问你，你这媳妇是哪里人？”

　　“河南人呀。”

　　“儿子都要娶媳妇了，亲家你见过？”

　　“不是路远吗？！”

　　“错了，她是界岭人，路不远；知道为啥不敢带你家老三回去见她父母？她父母就根本不认她了！”

　　“这……”刘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姑，你……你不要说了！”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小凤，插了一句，哭着掉头跑了出去。“麻婶，我跟你没完！”杨老三冲着麻婶撂下一句，跟着也跑了出去……

　　见杨老三和刚带回的新媳妇都气跑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就议论开了，有好事的人就问麻婶：“麻婶，你看你，把人家喜事都搅黄了，这个小凤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她？干脆就说个明白。”“是啊，人家喜房都办了，你不能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把一桩婚事给搅了。”“就是，在落凤岭找个媳妇多不容易，不能看着人家娶媳妇，自己眼红了。”这时，大家把矛头一下子就转向了麻婶。

　　“她……是个赌棍！”麻婶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人一急，脱口就说道：“一个月就输了三十多万元，是我娘家侄儿不要的女人！”

　　麻婶话还没说完，刘婶就“扑咚”倒在地上……

3. 作个保证就信你

　　等刘婶醒过来，村里人都走光了，小凤也被儿子找了回来，正关着门在他们的新房里。杨剃头见刘婶睁开眼睛，就苦着脸说：“这回脸真是丢大了，这老三，找了过门嫂回来不说，还是个赌徒，这……这还不如让他打光棍的好听！”

　　清醒过来的刘婶，反而冷静了。儿子杨老三尽管长相一般，但人精明，他都二十七八了，该懂的事应该都晓得，若真找个赌徒回来，他往后就不想过日子了！不行，不能听麻婶一个人说了算了，想到此，刘婶就对杨剃头说：“这人脾气好不好，手脚麻不麻利，日子还照样过。就这好赌，万贯家产也一夜可以赌没了。这人，我们得打听打听。”

　　刘婶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了，杨老三站在门外说：“你们别去打听了，小凤的事我全清楚。她现在已经不赌了！”

　　“她说不赌你就信了？狗还改不了吃屎的！”一见儿子，杨剃头憋着一肚子气正找不到地儿撒。

　　“我……就信她。”杨老三梗着脖子说。

　　“还找一个过门嫂，你欠媳妇欠出病来了？！”

　　“过门嫂怎么啦？我喜欢。”

　　“你喜欢，老子不喜欢！”杨剃头扬起手就给了杨老三一巴掌。“你……你打人……”“老子就要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打人，还有理……”“我打的就是你……”俩父子说着就打了起来。“你们都给我住手！”刘婶喝了两声也没喝住，气得直拍床沿……

　　“你们就别打了。”

　　这时，小凤突然来到他们面前，流着眼泪望着他们，说：“原本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过去的伤痛都忘掉，重新好好过平静的日子……现在，你们既然想知道我的过去，那我全告诉你们。”

　　小凤先前的男人，是一个建筑工地的小承包头，手上有些钱，给小凤家用自然也多了许多。农村人没事喜欢集在一起打麻将，小凤也学着去打，后来就迷上了，而且越打越大，没钱了，就借。直到有一天，借钱的人告诉她借了二十万时，小凤才害怕了。小凤不敢跟男人讲，便又借了五万，想把本翻回来，结果又输光了。这回，借钱的人不放小凤走，逼她打电话给家里人拿钱来取人。小凤被关了两天两夜，人实在撑不下去，她给男人打了电话。男人带来三十万领走了小凤，但任小凤怎么向他保证，男人还是和小凤离了婚。娘家人说小凤输了三十万，还离了婚，父母就放话不认她。小凤便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只身跑到汉口打了三年工，才认识杨老三……最后，小凤说：“这三年，我连看一眼麻将都没有……”www.5aigushi.com

　　“三十万？输了三十万！说不赌就不赌了？谁信？！”杨剃头一听，简直就要把小凤赶出去。

　　“我保证了！”小凤坚定地说。

　　“保证？人保证的事多着哩，有几人作了保证就真做到了？”

　　“我保证了，我就要做到。”

　　“鬼才信你的保证！”

　　“我信！”

　　一直没说话的刘婶突然说道。她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儿子杨老三和小凤，朗声地大声说道：“你们的婚事我同意。明天是小年，大喜的日子就定在明天吧。”

　　4. 不能骗自己

　　热热闹闹的婚礼很快结束了，送走了客人，有些醉意的杨老三没有进洞房，而是跑到了刘婶的房里，笑嘻嘻的就是不走。

　　刘婶一看就知儿子来意，笑着说：“我五个儿子，就你老三心眼活，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怎么，想问问娘怎么就同意了你们婚事？”

　　杨老三笑着点了点头：“我娘一向心高气傲，你这个弯，转得也太快了吧？”

　　刘婶哈哈一笑，说道：“看来知娘莫若儿呀。”

　　刘婶告诉杨老三，这女人有时是心若如水，经不住太多沟沟坎坎，但有些小沟小坎，顶天立地的男人过不去，女人就轻轻地趟过去了。刘婶十岁时就有犯心痛的病，没钱治，娘就点上一支烟，让她吸上一口，那痛就真轻了许多，久而久之，刘婶就有烟瘾了。从一包到两包，到她嫁给杨剃头时，刘婶一天要抽三包多烟。那时，杨剃头在外给人剃头，遇到大方的主家，常常会派上一包烟，这样一来，刘婶吸烟就不犯愁了。后来，孩子多了，家里开支大了，杨剃头对刘婶抽烟就有些反感，便常常会把别人给的烟，在半路上去换回油盐酱醋带回来。一天，杨剃头一进门，刘婶就把手伸向杨剃头，杨剃头脱口就说了一句：“你这样子，就像个前湾的瞎子婆。”前湾瞎子婆无儿无女，双眼失明，还好一口烟，听见有人走过来，就把手往前一伸：“给口烟我吃。”刘婶见男人这么说自己，就把手缩了回来：“我再也不抽了。”从那以后，凭杨剃头买回好烟放在刘婶跟前，刘婶也没动过一支烟，三十多年烟龄，就戒了……

　　杨老三抱着刘婶，说：“娘，我懂了。”

　　刘婶望着儿子说：“记住，一个人就怕没狠劲，他有了，他就是一根能撑住天的梁！小凤过去赌博成瘾，你信她，包容她，百分之八十男人做得到；但一个过去迷上赌博的人，说不赌就不赌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做不到。小凤做到了，这样有狠劲的女人，你不娶她还娶谁去！”

　　杨老三从刘婶房里出来时，迎面和杨剃头撞了个满怀。杨老三一见父亲这么快就回来了，拉到一边小声地问：“你去麻婶家了？”

　　杨剃头点了点头，朝刘婶房里瞄了一眼，也小声地说：“去了。”

　　“麻婶咋说？”

　　“她说她把小凤介绍给你，就晓得你娘不会反对。”

　　“真的？那昨天，她咋还说那些话？”

　　“还不是怪你小子，不跟我们说真话！”杨剃头告诉杨老三，当他把小凤带回来，说小凤是个大姑娘，还是河南人，麻婶心里就有些不快。小凤是个好女人，她介绍给杨老三，就看上他人实诚，于是就决定要在全村人面前揭穿他的谎言。“为什么呀？”“为什么？麻婶说了，人活着是给自己看的，也是给别人看的。是你的，收不住也藏不住，与其日后让别人说，还不如先说给别人听。再有，这落凤岭那个破风俗，她也想让你先带个头改改！”

　　杨老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娶个老婆，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