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的真、痴与书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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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华先生的最美好时光也许该再往前推到90年代,那时候,他翻译的村上春树小说《挪威的森林》风靡整个文青群体中,印数持续高烧不退,我买来一本 ,看完很激动,那时的人饭后还聊文学,书被一个跑来我家白吃的半陌生人借去了,死活不还。
透过书页,我猜想林少华先生那儒雅的面容,那柔软的心肠,那广博的见识,那洒脱的举止……竟然在书的后记上看见他留给读者的地址,赶紧铺开稿纸写了封群众来信,因为刚从日本回国,又是校对员出身,顺便挑了个文字错误以显示自己比普通群众略高一筹。
没有想到林少华先生竟然给我回信了,话没几句,却平易近人,略显幽默,我狂喜之下加一码,寄去我写的书再套近乎,随后将偶像纳入作者圈,请他为我供职的青年杂志写稿。
林少华先生在我眼中渐渐丰满立体起来,他在大学任教,去日本做交换学者,花大量的时间翻译村上春树,共译了32本村上的小说。作为外语学院教授,林少华以“随笔式文体传达学术性思维”,写下很多文章,详细介绍村上春树的生平、作品和为人处世特点,分析文学价值,带领学生和一般读者赏读,是村上作品在中国大规模流行最关键的一个人。
去年1月我和青年钢琴家宋思衡一起去机场接林老师。虹桥机场2号楼我们都是第一次去,亏得我停好车还用手机拍了停车位地上的号码,可是终于见到偶像之后,我们都昏了头,坐电梯上上下下搜寻那辆开我们来的车子,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林少华温文尔雅跟在后面,听两个文明的上海人一遍遍抱歉,后来终于忍不住损了一句,还都是作家和音乐家呢!
林少华出来活动,一向穿着体面整洁,头发梳得顺溜,中等偏高个子,身板挺直。他长得有点儿男人女相,侧面还真有伟大领袖的感觉。林老师说话速度比较慢,常常会一偏头用有点惊讶的神态看着你,受到这样的礼遇,你会觉得自己真是高明,不由自主打开话匣子,其实呢,高人就在你对面。
那天陪着林老师去复旦大学外语学院做讲座,一路闲聊。做母亲的不免为培养出好女儿沾沾自喜,见林老师颇感兴趣,我大谈女儿必须富养,女孩子只有见识广、眼界高,自然有气质,将来才能成功的道理。这些资产阶级言论如雷般击中林老师纯洁的心灵,家里正有小女初长成,他惊道:教育女孩不能节约成癖?可是我小女儿用餐巾纸的时候,我常常教育她,你嘴巴那么小,只需用半张就可以了,难道是我错了?!
林老师已逾耳顺之年,然而他集淳朴、天真、书生气于一体的气质,他热爱美丽的花草,每天发一条微博,种种率性举止由心而发,贯通于他的血液之中。我想,我们之所以喜欢他翻译的村上春树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对彼岸的那位性格怪癖的作家有兴趣,而是为翻译家笔下的华美中文所倾倒,我们迷恋的是林老师二度营造的村上的文学世界。
钢琴家宋思衡如期在上海音乐厅举办了《寻找村上春树》多媒体钢琴音乐会,曲目结束的时候他邀请林少华先生上台,这位神秘嘉宾的出现引起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林少华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大家笑喷了,他说:“人总是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场所。”接着他谦虚道:“我的应邀出现,当然不是因为我懂音乐和钢琴,更不是因为我一如我的名字那样年轻和风华正茂。恰恰相反,我开始老了。可是人们竟那么宽容和友好,每当举办同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有关的活动,总喜欢把我从青岛那座地方小城找来——较之其他原因,大家情愿把村上的影响、他的文学魅力的某一部分归功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