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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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
杜佑嘉第一次见萧雪楠的时候,刚好18岁,大一。
那时候,瘦骨嶙峋的杜佑嘉正被残酷的新生军训折磨得死去活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黑脸教官就开始嚷嚷了,全体成员注意!一个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不许迟到!
杜佑嘉彻底疯了。他在食堂里转悠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代理班长。10分钟后,他用三根鸡腿和声泪俱下的无辜表情收买了纯真无邪的代理班长。
请了病假之后的杜佑嘉,活蹦乱跳地跟着一大帮学长去了学校礼堂。那晚,站在台上主持节目的萧雪楠,身着淡紫色的晚礼服,美得像个仙女。
中场休息的时候,萧雪楠按照赞助商的要求做了一个有奖问答的活动。
台下哪位观众愿意上来?萧雪楠举着手里的粉色礼品盒子甜美地问道。
杜佑嘉几乎是飞着上去的。一个箭步跨上舞台,踩到一个半瘪的气球。
渔民梦想
深蓝色的气球,被突如其来的冲力胀得几近透明。瞬间,穿着皱拉巴巴迷彩服的杜佑嘉,像只大青蛙一般朝萧雪楠跌了过去。
出于本能反应,落在半空中的杜佑嘉将求救的手伸向了目瞪口呆的萧雪楠,不偏不倚,刚好拽住了她的宽大裙摆。
萧雪楠花容失色,尖叫着一把提住了礼服的腰带。顷刻,哄笑如凶狠猛兽一般,吞没了这间偌大的礼堂。
萧雪楠故作镇定,接着有奖问答,你好,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新来的学弟吧?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渔民。杜佑嘉的回答完全在萧雪楠的意料之外。
什么渔民?能不能说清楚点?多希望杜佑嘉能换一个正常的答案。
还能是什么渔民?当然是台湾的周渝民啦!
顷刻,台下彻底失控。
冤家路窄
曾连续两次荣获校园最佳主持人的萧雪楠,自从此次爆笑事件之后,彻底遭到了校方的冷落。
周四,杜佑嘉故伎重施,谎称病假,悠哉乐哉地去商业城购物。
刚进美特斯邦威的地下商场,就被黑色系列的卡通衬衫吸引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抱着两件T恤,一条牛仔裤,冒冒失失地往试衣间跑去。大抵是高兴过头,他竟没注意看门牌上的字是:“有人”。
嘭!用来闩门的廉价小铁钩,彻底被杜佑嘉撞得飞落在地。刚套上半截衣裳的萧雪楠,站在狭小的试衣间里,彻底傻了。
三秒钟后,清瘦的杜佑嘉和心爱的T恤一同被扔出了试衣间。
出于理亏,杜佑嘉只好悻悻地帮萧雪楠付款。不就一条连衣裙吗?有啥大不了的,可不能让这野蛮丫头看扁了。
收银员刚接过杜佑嘉的银行卡准备刷,萧雪楠就制止了。最新款的T恤,最新款的牛仔裤,萧雪楠各挑了三样。
此刻,故作绅士的杜佑嘉终于按捺不住了:姑奶奶,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实力演员
临近寒假那几天,大学城里的火车票代售点,日夜都排满了焦急的人。
萧雪楠裹着厚实的羽绒服站在冷风里,足足两小时,仍然是人山人海。杜佑嘉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美女学姐,你要回家啊?来,我给你买票,插队嘛,是我最擅长的事情。说,买到哪儿?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萧雪楠恨不得再给他两耳光。但仔细想想,不太划算,让他站在冷风里挨冻不是更好?
西安。萧雪楠没好气地说。
西安?真是西安吗?你确定不是东安南安北安?天哪,美女学姐,原来咱们是老乡啊!
你也是西安人,哎哟,西安男孩里面长得像你这么励志的,真是为数不多。杜佑嘉没有理会萧雪楠的冷嘲热讽,转身混进了人群。
杜佑嘉一面神色匆忙地向前挤,一面朝着售票窗口的位置大喊,姐!姐!我来了!不到两分钟,杜佑嘉混进了前排的行列。没办法,戏都演到这儿了,不能停啊,后边那一拨人可都等着看他亲姐是谁呢。
学姐,行行好,我有个同学得了绝症,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她想回家,但飞机票没了,我只好代表班里的同学来帮她买火车票。她说,生命的最后几天,她只想回家看看……
动情处,杜佑嘉说得涕泪交流。前排的小女生们,直被他哄得泣不成声。
十分钟后,杜佑嘉大摇大摆地拿着两张回西安的卧铺车票出来了。
世界真小
火车刚过中途,萧雪楠就吐得翻江倒海。杜佑嘉吓坏了,拼命地往6号车厢挤。汗流浃背地折腾了足足半小时,终于弄到几片晕车药。
萧雪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兴许之前吐得太过厉害,下车时,整个人都脚瘫手软。杜佑嘉一声不吭地把她所有行李扛上肩头了。
萧雪楠默默地跟在杜佑嘉的身后。她忽然觉得,其实杜佑嘉除了不太正经之外,还是挺好的。
那是第一次有男生送萧雪楠回家。萧雪楠的妈妈,像盘查户口的警务人员,把杜佑嘉的祖宗三代都问了个遍。
大四那年冬天,杜佑嘉突发奇问,楠楠,你的行李怎么越来越轻了?是不是它也在减肥?
萧雪楠一直没有告诉杜佑嘉,有他相送之后,她都会提前把大批行李悄悄邮寄回家。
杜佑嘉清瘦的背影和扛着大包行李的狼狈的姿态,时常让她觉得心疼。
三毛荷西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萧雪楠有事没事就跟杜佑嘉说三毛与荷西的爱情故事。
杜佑嘉,你知道吗?当年是荷西追的三毛。不过,因为当时荷西只有18岁,所以,三毛并没有把这个事情当真。他给三毛一个6年承诺,说6年后,一定会回来娶她。三毛以为,这不过是位血气少年的冲动话,岂料,6年后,他真的来了。
每次说到这儿,杜佑嘉就要打岔了,姐弟恋啊?真够浪漫的,可惜,6年时间真的太长了。
杜佑嘉一直不明白这个故事的深意。他忘了,第一次见萧雪楠的时候,他跟荷西一样,恰巧18岁。他也忘了,萧雪楠比他大。
杜佑嘉没有那样的悟性。七月,他傻里傻气地把萧雪楠送到车站。跟两年前一样,他挤进人群买票,送她上车,安顿好行李,给她留下了一大包零食和晕车药。
他还是没看出来,萧雪楠这些天穿的,就是当年他在美特斯邦威买的那三套。
萧雪楠走后,他忽然觉察到一抹深深的孤独。他多想告诉萧雪楠,他愿意等她6年,如果6年之中,她没有找到自己最想要的幸福,他就会不顾千里地来娶她。
可杜佑嘉没有那样的勇气。第一次去萧雪楠家,他就不可避免地自卑了。他曾玩笑似地跟萧雪楠说:野丫头,你家真漂亮,一个卫生间就顶我们家两个客厅。
他无法让萧雪楠继续此等优越的生活。他惟一能给的,只是送她回家,时时等在电话的这头。既然给不了萧雪楠幸福,应该让她去寻找自己的撒哈拉。
这是萧雪楠告诉杜佑嘉的话。她说,三毛曾经给荷西写过一句话,每当我想你一次,天空就掉落一粒沙,于是便有了撒哈拉。
思念的沙
时间像冷漠的白鸽,哗啦啦地飞过头顶。转眼,萧雪楠毕业已近半年。偶然在网上看见她的头像亮着,杜佑嘉还是会心动,还是会呆坐很长时间。
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把QQ签名换了。他说,就算我想你一千遍,天空也不会飘落一粒沙,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撒哈拉。
7月,杜佑嘉去了北京。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个人肯静下来陪他说说话。大家都忙,都为生活奔波得不可开交。
工作失败,房租欠缴。气急败坏的房东太太把他那间不到15平方米小屋的电源切断了。网卡上还剩几块钱,他打开电脑,终于鼓足勇气和萧雪楠说了一句话:楠楠,我想回家。
三分钟后,整个对话框里都铺满了萧雪楠焦急的应答。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什么时候回家?
呆坐在电脑面前的杜佑嘉,忽然泪落如雨。原来,还有人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牵挂他。
杜佑嘉第一次打开了萧雪楠的空间。她在西安开了一家咖啡店,里面到处都是三毛跟荷西的照片。坐在收银台里的萧雪楠,安静得像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