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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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是村头那户老人家的田地,四四方方,不动声色。
这对老人有一辆电动三轮车,载着秧苗来,载着打农药的机器来,载着一车又一车的岁月来,他们似乎从未年轻过,永远穿着不合时的长袖衣衫,没人在意他们发生了什么变化。挽起裤脚,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是属于这块土地的。他们在田间播种,盼着收割的那天,每一刀都在割去生命的长度。这对老人像世上所有的人一样,他们害怕死亡,也在等待死亡。
他们偶尔坐在田埂上,鞋底是泥,脚边是锄头。老人知道,田地是这世上顶可靠的东西,所以他们像保姆一样地伺候着这块稻田。他们想到二十年前放的牛,牛好像是天生干苦力的,人们同情它,也爱惜它,人和牛一样,累了的时候,要停下来,看看天,看看田。风来,稻苗弯了腰,风停,稻苗又直了身,也不知风和稻苗,谁在戏弄谁。几十年的农活经验告诉老人,他们插下的秧苗不是脆弱的孩子,大自然的风和雨会催着它们不断向上长。
她插了一辈子的秧苗,他割了一辈子的水稻,当然,也种豇豆、茄子、西瓜……可说到底,唯有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米才能填满贫穷的窟窿,他们有这么两把好镰刀,还有这几块属于他们的田地,于是苍老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手中的镰刀又快了一些。就这么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怨言,今年大米的价高些,心里便底气足些。说起来也没什么遗憾,有一个女儿,早嫁了人,夫妻俩都在工厂打工,比种田好,小外孙不嫌弃他们裤腿上的泥,缠着要冰棒。他么一边批评小外孙的挑食,一边又掏出硬币解了孩童的嘴馋。
黄昏时夕阳慢慢地在一排排的石砌院墙上划过,多少日子里,炊烟伴着夕阳一起来,天空很高,炊烟载着村民的祈祷向上飘,丰收呀,丰收哟。这是夕阳所不懂的秘密,它有时停留在屋顶上,偷偷地张望,有时也停在农人的背上,也许是一种安慰,远望,像是给他们穿上了皇帝的新装。他们不知,诗人为他们作了诗,流传千古,画家为他们作了画,卖出高价,可诗和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腰依旧弯着,手中的动作不敢停,要在天黑前,把这块田地割完嘞。幸好,夕阳懂得他们的心事,于是走得又慢了一些。
沟渠起伏的田野里住着无数生物,他们和这对老人彼此互不打扰对方的生活,也不隐藏自己的秘密。有这么两个种地的人,这块稻田才不会荒芜,他们踩进黏土里,踩出这块地的无限生机。 ( : )
天黑了,他们在田野里走着,风把他们的脸吹的皱皱的,独独的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