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羊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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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歪梨,是我放牧的这群山羊里的贱羊。贱羊,就是地位最低贱的羊。
也难怪歪梨会变成贱羊,它一生下来,脖子就向右歪了三十度,三岁了,个头还像一岁的羊那么大,活像长僵了的一只歪梨。它的毛白里透灰,没有一点儿光泽,稀稀疏疏,就像盐碱地里的庄稼。两只灰褐色的羊角又短又圆,还不如母羊的角。
贱羊的日子自然很难过。在动物界,所谓的阶级次序其实就是进食次序,地位高的,占有更多更精美的食物,地位低的,只能得到更少更粗糙的食物。歪梨是贱羊,每次羊群进入草场,碧绿鲜嫩的草地都被其他羊占据了,它只能啃发黄的老叶子;饮水时,地位高的羊站在上游喝洁净的水,轮到它,就只能在下游喝被羊蹄搅混的泥浆。
最不幸的是,没有哪头羊看得起它,当然,也没有哪头羊愿意跟它结伴扎堆,它总是形影相吊,显得很孤独。有一天黄昏,它壮着胆想接近一头名叫灰额头的母羊,可还没等它靠近,灰额头就跳着跑开了。歪梨满脸沮丧,从此,它的脖子歪得更厉害,身体缩得更瘦小了。
夕阳西下,我让牧羊狗阿甲将羊儿赶拢来,准备回家。从放牧的嘎泰草场到曼广弄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索桥穿过峡谷,走的是直路,要少走十几里路;另一条是绕着山道转一座山,走的是弯路。一般情况下,我是愿意走近路的。
我赶着羊群来到索桥边。这是在滇西南一带大山里经常见到的一种简易索桥,狭窄的峡谷两边,拉两根粗粗的铁链,铁链之间铺着竹子算是桥面,两边各用一根藤条编挂,算是扶手,人和牲畜勉强可以通行。我所要经过的戛洛索桥全长约二十米,高约五十米,不算特别危险。山羊没有恐高症,我经常带它们走索桥,它们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