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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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不爱思索的杨锡章最近发现了几件比较蹊跷的事情。


那天他看家谱,发现他的曾曾祖父的画像非常面熟,虽然老人家面容谦卑且古怪,头发长长的,穿着麻衣布裤,可是好像一个人,想起来了。他马上到镜子前,啊呀,像我,或者说我像他。再往后看,妈呀,祖父,爷爷,父亲都和我一个样,这太奇怪了,简直就是一个人,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说父子相貌有点相同相似是正常的,可是这么几代了,都还这么像,太不可思议了,再看仔细,发现样子还是差别大的,是呆滞惶恐麻木漠然的眼神像,是古铜色的皮肤像,那么再往前想一直追溯到秦汉时,一定也是这个模样,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太诡异了。


第二次奇怪的事一点也不诡异,那就是每天,鸡一叫,他就本能地起来,其实一到四更他就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竖起耳朵等鸡叫,起来后,他就下地干活,到太阳升得两竹杆高了,就回来吃早饭,顺便在门前的小溪边洗一把脸,就着在里边照一下脸,依然是麻木呆滞惶恐的脸。吃的是窝头,还加一海碗稀饭,吃完后,就下地干活。到了太阳偏西了,又回来吃午饭。又下地了结余时。天天如斯。他从小看着父亲也是这样子过活的。他父亲讲爷爷也是这样子过掉一生的,再往上,爷爷,祖父,曾祖父,一直到传说,他的无数先辈也是这样子过每天的。这太不可思议了,祖宗到自己竟没一丝改变。杨锡章有点头晕了,他为了确信,翻看历史课本,也是这样描述劳动人民的,这劳动人民都是这样子的。


这真了不起,伟大,勇敢,勤劳,善良的人民就是这样子几千年炼成的。


这还不算,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一见到当官的,杨锡章就本能地低头,有时他想抬头,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一见到官车,他就慌忙闪到路边,有时直接跳进了河里。一听到皮靴的声音,他就赶忙关上门,躲到狗后面,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狗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他后面。他有时也想挺直身子,扬眉吐气一下,却感觉这比弯腰难受多了。


最奇怪的是,那天他在田里,看见阿胜和阿广两个拄着锄头仰天长叹,虽然离得远,不知他们叹什么,但这个样子跟小学历史课本上秦朝末年时的某幅插图一个样。


时间之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杨锡章这下开始认真思索了,可是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他一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就发毛,就紧张,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找死吗?你想犯上吗?你想九族连诛吗?这样一来,他的脑子又一片空白了,又不疼了。又安心地做活了。这个声音像是父亲的,又像是祖父的。


但是,现在,杨锡章忽然跟自己跟祖宗较上了劲,他觉得这问题是一个秘密,不解密,势必影响到后代子孙,因为后代子孙也必将是祖宗的样子。那么,何必无穷无尽地呢,何必过下去呢。


于是,杨锡章陷入了历史的思想的深渊。


于是,杨锡章从曾祖父的画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


祖宗在第一声鸡叫时,还没起床,一个声音就从茅屋外传进来,快起来,不然收你的地。祖宗下地,辛苦了,就想坐一下,一个声音又传来,快干,要不然几鞭子。祖宗回家吃饭,一个声音传来,快吃,要不然砸掉你的饭碗,祖宗新婚,一个声音传来,这回很柔和,你要生个儿子,来接你的班,那样你才能解脱一点。祖宗生病,一人声音传来,病什么病,想死啊,没那么容易。祖宗弥留,一个声音传来,老家伙,养了你一辈子了,你儿子偿还……


杨锡章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又出现了另一幅景像。他看见祖宗的白天,太阳在天上一动不动的照着,直到他把一天的活干完了,眼睛发黑,脑子里暗了,太阳才落,他看见祖宗的夜,月亮在天上一动不动,直到祖宗听见鸡叫了,起床了,才落。白天一动不动,一成不变,黑夜一动不动,一成不变。所谓的一天,实际上就是一年,所谓的一年,就是一生,一生就是一天。所谓的后代,实际就是前代,那么所谓的前代,就是后代,所谓的几十代,就是一代。


杨锡章毛骨悚然,不敢往下想,但又不得不想了。因为自己与祖宗的相貌完全重叠了,自己的心与祖宗的完全重合了。那么,那么,上下几十代的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那么所谓的生,就是一个人的生,所谓的死,这怎么解释?


只有一种解释,没有死,祖宗没有死,祖宗还在,祖宗在我身上,不,更明白的说,祖宗就是这几十代。死不了。为什么死不了,也只有一个解释,灵魂死了,灵魂被杀死了。灵魂怎么死的呢。很简单,被那个声音杀死了。


但是,杨锡章还有一个疑问,灵魂死了,肉体还在,可以说已经不朽,这怎么说得过去。


此该,杨锡章头脑里第一次充满了活力,他也学阿胜阿广一样手拄锄头看天,因为据说他俩就是这样子悟出了天机。可是他只看到天上的太阳,太阳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蒙了一层灰,有点像骷髅。明白了,明白了,太阳死了,从祖宗出生那天,太阳就死了,现在腐朽烂了。


杨锡章进一步揭开这个谜底,太阳只是一个实物,一个任某种神奇力量摆布的摆设,也就是说,祖宗出生那天,太阳就被固定在那儿,或者说,能够让太阳驱动的力量不存在了。能驱动太阳的只有时间。莫非时间死了?


时间死了,太阳死了,我们就死不了。


杨锡章瘫倒在地。


这是唯一的解释。


鸡又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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