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米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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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米酒香
文/王小玲
连日的骄阳似火,乡村随处高低起伏的绿海都几乎灼成一片焦黄,无力地耷拉着,到处散落着白花花的光亮,除却空调房,身心似乎无处安放,味蕾也随之功能骤降,如此这般,竟越发怀念从前奶奶夏日米酒的糯香,大姐应景般地发来发酵好的各式馒头图片,更是愈加念想。
奶奶在的夏天,我家临水傍田的老屋,每到下午三四点,满屋都会飘散出一股醉人的米酒香,那香气,甜甜的,糯糯的,软软的,沁人肺腑,让人垂涎欲滴,就是神仙酿造的仙露琼浆,也未必有这样勾人食欲的香味吧!一旦这样的香气四处弥散,我就知道,奶奶的米酒发酵好啦!急不可待地跑进奶奶放米酒的储藏屋,揭开家里那个多年存放粮食的瓮盖,奶奶用蒸熟的晚谷米发酵好的米酒安静地躺在瓷盆里,稳稳地放在谷子上面,白白的米粒一粒一粒地发酵开来,上面有一层朦朦的白色毛茸之物,打开瞬间软糯的米酒香似乎把我整个儿浸泡,我贪婪地呼吸着,恨不得直接用手指悄悄抠一小块放进嘴里,但我知道,此时的米酒断然是不能吃的,需要奶奶在大锅里烧煮开来。
彼时乡下的夏天,一大早,耳畔就响起走村串户卖各色菜苗瓜秧的小商贩的吆喝声,一入伏天,吆喝声里就有了"卖酒曲欸"的声音,一旦这样的叫卖声响起,奶奶必然是要出门买酒曲的。家乡小河上有两座桥,其中小桥对岸是八队,有一家人是会用野生的唤做“辣子花”的做酒曲,如果这叫卖声几天不见,她必定会让我或姐姐去那人家买,东沟老街也有一个人有这做酒曲绝活,可惜他不大做。记得那酒曲是状如带壳的鹌鹑蛋,只是颜色全灰白,有鸟窝般的蓬松感,里面好像有无数的气泡,似乎稍微用点力,它就会被捏得粉碎,所以我走老街过小桥去那户人家买来酒曲,必手捧珍宝般拿回家来。这时,奶奶的午饭必定会多煮一点米,这米一定是香喷喷亮晶晶的晚谷米,或者纯糯米,而米一定要煮得稍稍硬一点点,奶奶总是趁米粒在大锅里刚刚煮开上下翻滚时,立马用大筲箕将它淘沥起来,米汤沥完后,锅底放一点清水,把淘好的半生不熟的饭粒倒进去,用筷子将之尽可能均匀地平铺在锅里,戳几个气孔。再次添柴加火,直至锅里传来轻微的滋滋声,奶奶说,是炸锅巴了。火就慢慢减少,白白的蒸气从木质的锅盖袅袅升起,氤氲满屋,火也就不用再添了。歇火后几分钟,打开锅盖,将最上面一粒一粒亮晶晶香喷喷的米饭盛起来,同样放在一个大竹筲箕里,摊开,放在通风处,让它快速变冷。那一天的午餐我们多半是吃剩下的米饭外加大锅的锅巴粥了。待我们吃完午饭,筲箕里的饭也冷了,奶奶将它集中在一个干净的瓷盆,将酒曲碾碎,均匀地撒进去边用筷子不停搅拌,让酒曲渗透到米粒间的任何一个缝隙。最后将米饭紧紧压成一团,象一个圆圆的大面包,正中间戳一个小小的圆洞,盖上一块干净的纱布,将瓷盆放入家中那个储藏谷物有点昏暗的小屋的瓮里,再盖上瓮盖。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们眼巴巴地期盼了。奶奶说,天越热,这米酒熟得越快,于是天再热,我终觉得是有盼头的,往往天热的第二天下午,屋子里就酒香弥漫啦!
这一天的晚餐自然就是煮米酒,烧一大锅开水,将瓷盆里发酵好的米酒用锅铲小心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开水中,奶奶还会打上蛋花,白糯糯的米酒,黄灿灿的蛋花,鼻翼旁是挥之不去的清清酒香,端起碗,喝一口,米,软绵绵的,水,甜滋滋的,纯粹的米之精华!炎热的夏夜,你是这般的可爱啊!米酒放冷后,味道更香甜呢!写到这里,那味道穿越千山万水,我的味蕾也似乎恢复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出生在洪湖水乡的奶奶,出身于书香门第,灵秀聪慧,她的厨房虽在乡下,那必定是碗盏锃亮绝无烟熏火燎之气,她无师自通的厨房绝活,让她的后辈直到她去世二十年后在每一年的清明节,每每回想起来依然回味无穷,感叹不已!在所有堂兄弟姐妹中,我的姐姐也算无师自通,学会了奶奶曾经会做的美食,只是她的米酒馒头已经没有当年的酒曲了,而变成了发酵粉。
琦君的«春酒»写到,终究不是地道的家乡味儿,可是让我到哪里去寻找家乡的家醅呢?也许,奶奶的米酒真的只能在回忆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