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圣香: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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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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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圣杰之前,我是不相信出轨这回事的,或者说我是瞧不起出轨这类人的。
认识圣杰是因为一笔五百万的错误预算。五百万这个数目放在一单六个亿的项目里不算什么,承建商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但放在我个人所造的水电工程预算中,就有点吓人了。如果再被第三方公审部门审核出来,我也就很难在业内混了。
如约去找圣杰对账是在一个阴冷的早晨,我推开中建公司的大门,已是一片烟雾和嘈杂,好几拨人已经开始对账。我伸长脖子正在东张西望,南窗下的隔档里站起一男的,冲我招手。个头不高,笑容灿烂,一头婴儿卷的蓬松乌发衬着亮白的圆脸,倒真有几分可爱,他就是圣杰。
我刚一落座,圣杰就问:“一人来的?”外地口音,说话时虽然压着嗓门,但还是响亮得有点旁若无人。
圣杰的意思我懂,应该带个能拍板的负责人来。因为一个项目的造价预算最终其实是由双方领导谈判敲定的,审计员辛辛苦苦算出来的结果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一个数据支持罢了。可是项目在起步阶段,事头太多,临走时,一同前来的负责人突然被老板叫走了,他说你一人去吧,尽量多争取一点。这还用说嘛,虽然多争取一点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人的本性使然,对利益总还是有点趋之若鹜的。
“怎么对呀?”我信口一问。
“如能一拍即合那是最好不过的啦。”
一拍即合,即两人的预算误差在允许范围之内,不需要再逐项细审。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一拍即合这个词打圣杰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那张欠揍的笑脸,总让人感到怪怪的。
“但愿如你所想。”我斜睨了他一眼。
造价预算其实是一场承建商和开发商抬价、压价的明争暗斗。作为承建方的审计员,我不得不出示自己的计算书。点开“广联达”,我将自己的电脑推到圣杰的面前。圣杰开始翻看,他的表情很怪异,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克制着不动声色。
我沉不住气了:“能看看你的吗?”
圣杰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将自己的电脑转向我,同时,迅速而隐秘地做了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
我有点不屑,可是一看之下,我大惊失色。我的预算整整比圣杰的少了五百万,这等于是承建商自掏腰包盖了两栋小别墅。承建方造出低于开发方的预算,这是最糟糕的错误,因为当开发方发现预算有利于自己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拒绝出示自己的审计结果,而直接同意承建方的造价预算。我一时羞惭得连两腿都冒出了冷汗。
我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的电脑翻对起来,却看不出什么头绪。“管道在实地安装过程中有很多拐弯抹角之处在图纸中是显现不出来的,预算的时候你得有一定的空间想象能力。”圣杰点拨了一下。他说得很对,现实要比图纸复杂得多。
说起来我三十大幾的人啦,却没什么工作经验,那点专业知识也早已湮灭在了柴米油盐中了。想到要出来工作,倒也不是穷得过不下去,而是发现自己快要与社会脱节了。可是当我真正投身社会时,这才发现路数艰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混。
正忙乱着,圣杰的领导来了,他问怎么样啊?圣杰说稍有出入,正在对呢。领导说为了工程,尽量做到准确无误吧。我虔诚地点着头,希望他尽快离开。
那一整天,我屁股没离板凳,中午要的什么外卖,我都记不清了。晚饭是圣杰请的客,我抢着付的钱。
“为什么要帮我?”这个问题我已憋了好一会了。
“有所图呗。”圣杰嘴角一撇,笑得愈发欠揍。
“图啥?”我有点蒙。
圣杰话锋一转,正色道:“这五百万哪怕能让我按千分之一来提成,那你我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好惊险啊!”
“好在有惊无险。”圣杰朝我举杯,“来,给你压压惊。”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该我敬你。”我与他碰杯。
“救你谈不上,帮人不损己,何乐而不为呢?”
“荒废得太久了,我。”我晃了晃杯中的酒,回敬圣杰。
“女人嘛,总要在爱情和婚姻里兜上一圈,才会回归社会。”
“吃亏的总是我们女人。”
圣杰哈哈笑了起来:“男人又上了什么算呢?”
到底是男尊女卑,还是阴盛阳衰,那晚,我和圣杰是在争论中分的手。他住城西,我住城南,两人的工作地都在城北。“真是太有缘了。”这是分手时圣杰说的。
“改天郑重请你,以表谢意。”我说了句客套话。
一觉醒来,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居然是圣杰,但仅此而已,他的影像很快就模糊了。接到圣杰的电话是在几天以后,因为并未真的储存他的号码,所以我问他是谁的口气也是漫不经心。
圣杰笑道:“看来我是自作多情啦。”
我哈哈笑着敷衍道:“忙忘了,忙忘了。”
为了弥补自己故意的疏忽,我很爽快地答应了圣杰的邀请,无非就是吃吃饭聊聊天呗,还怕他不成?
和圣杰如约再见是在一个下午,出乎意料的,他驾车载着我出了城,居然开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是啥节奏啊,该不会真摊上个图谋不轨的家伙吧?我的心律有点乱了。
“放心吧,我就是成心拐卖,也没人要你啊。”圣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故意损我。
“那就卖你呗,男人可是越老越值钱哦。”我反唇相讥。
“只要你能把我卖掉,我保管替你把钱数好。”
“说正经的,这是准备去哪儿呀?”
“去一个让你惊喜的地方。”
“别是惊吓就好。”
车子开始在山道中绕来绕去的,突然,看到了湾山湖。那种感觉,我后来想了又想,确实是突然,正和圣杰说着话呢,一扭头,哇,好开阔的一片水域,我惊呆了。如果不是远处的山影,我真的以为自己是站在了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