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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脚印

4921

打开电脑,随着内置扬声器发出的一声低低的叫声,我带着点兴奋看着wiN98的启动,跳出那幅熟悉的蓝天白云的画面。
已经有一个星期没上网了。
我几乎没看画面,手下熟极而流地点击着。
进入拨号,然后,听到那只老爷之极的33.
6K猫发出象叫春一样的声音,再打开浏览器。
我用的是FoXmaiL的收信软件。
平常上网,也只是收收信,看看新闻,偶尔在深夜没人时访问一下免费的色情网站。
当然,色情网站由于广告太多,图片也太多,打开来十分麻烦,也只能偶一为之的。
我正看着最近的一些八卦消息,什么某个跳水的体育女星和那个收回没几年的殖民地一个老头子高官恋爱啦,一个唱主旋律歌曲的半老徐娘自杀啦,一个唱情歌的被他的同性恋情人捅了一刀啦,某市发生数起疯子袭击晚归的单身女子,一直未被抓获啦。
在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里,我也只当看电影一样看看。
这时,FoXmaiL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叩击。
那是收信完毕的讯号。
我打开了,一个星期没来,居然已经积了一堆的信件。
我一个个看下去。
不少是垃圾邮件,有个台湾人正在推销一种重工业机械设备,另外有个门户网站正在招收编辑,待遇从优。
正按序看下去,忽然,我看到了一个很古怪的主题:《脚步声》。
那几乎象是个故事。
我有点失笑。
这些年上写东西的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在这片天地里闯出万儿来了,居然也出了书,人模狗样的算是个屁也不值的“网络作家”,用一些狗屁不通的句子写着一些对女人的妄想什么的。
那大概也是个想出名想疯了个写手写的东西吧,为了出名,就到处乱发。
我打开了,心里已经决定,如果有附件,我不看;如果头一段没劲,我也不看,马上删掉。
这年头,连黄色小说也看得腻了,那些什么“他那仿佛是用橡胶做成的玩意儿始终都在驳起的状态”的玩意儿我也没什么兴趣,那个美女其实不如直接拍部写真集行世,可能比那本书更有看头吧,至少照片上看那个手托香腮的半老徐娘要奶有奶要屁股有屁股的。
打开那封信,头一句是这样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也带着恐惧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了。
” 说也好笑,门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当然,我住在二楼,而整幢楼有六层,二楼到六楼那十五户人家人人都得从我门前走过,要是哪一天听不到脚步声,那才让人恐惧呢。
不过这头一句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接着看了下去。
“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男人,有点好色却没钱,有点贪财却又有点懒,有点懒却又只能天天上班赚些工资度日,不喜欢打牌,不喜欢在卡拉oK唱歌,不喜欢跳舞,那么唯一的兴趣只能是上上网,在网上骗骗那些天知道是真是假的美眉了。
反正我也见不到她们,她们也同样见不到我,那么就当她们全是真的吧,我想你也一样,因为无聊才会来看我的信。
” 我不由失笑。
果然,他好象在说我。
我也曾经想却打野鸡,可因为实在不舍得花上几百块钱让自己身上的某一块肉进入另一个人的某一块肉,说句实话,我更喜欢那是块煮熟的,加好了调料的肉进入我这块肉里。
我马上对这个写信的人产生了兴趣。
“你,读信的人,我也不再废话了。
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也许这故事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那么信不信也随你,因为你并不知道电脑这一头的是个什么,你也猜不到我其实是个僵尸,穿了一件因为在泥土里埋得太久变得腐烂了的白色衣服,用肌肉都已经烂得成了半流质的手笨拙地打着字,蛆虫正不时从我身上掉下,爬满了地。
” 我不由笑了起来。
那也是个变态的人。
网上不少人很变态,我见过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变态傻瓜写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人被埋在坟里,靠吃他妻子的撑到爬出坟来。
那种恶心故事倒适合节食用,不过写这个故事的人一定还不够变态,还不及那个变态狂。
他怎么不说说他这个僵尸是如何弄到这台电脑的? 那人大概也猜到了我会笑,象是跟我说话一样,接下去就写道:“不要笑,那是真的。
我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事情得从几天前说起。
那天,我象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登录上网络后收了些信件。
在一堆垃圾信件中,我看见了一个很古怪的名字:《脚步声》。
” 我看到这里,也觉得是猜到了那人写这个故事的机关了。
这是个分层次的故事,因为他是发在我的信箱里的,我当然也得在一堆信件中看到这个故事,他故意写成这样,可以让人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也放到那故事里。
不管怎么说,这种写法也只有在电脑上读的时候才别有风趣,要是印在纸上,就不会有那种象照一样有趣的联想了。
这个人虽然想象力很老土,不过这种写法却还新颖,我倒有点期望他这故事别编得太离谱了,让人一下子就知道是编的。
看到这里,已经是一页了,我用鼠标把活动条向下拉了拉,接着看下去。
“那封信的开头,和你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用怀疑,一开始我也觉得那只是个无聊的玩笑,几乎立刻要把那扔到垃圾箱里了。
可是,我马上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对于你来说也许并不是件奇怪的事,可是,我要告诉你,我是住在一幢二十七层楼的顶层,最上一层有四套房,但只有我一户住人的。
可想而知,当你听到那声音时我会如何恐惧。
“我扔下电脑,飞快地跑到门边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二十七层楼上,外面是一片死寂,不知哪里有个水龙头在漏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地响着。
我大声喊道:‘有人么?’” 信到这里嘎然而止。
说也奇怪,这个要女人没女人,要金钱没金钱,说情节也平淡得象白开水一样有头没尾的破故事,却有种妖异的吸引人的力量。
我看东西很少有那么认真的,可这些字却让我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浪费了我好几毛钱的网费。
我翻了下去,可已经没有了,另外就是些广告。
第二天,上班时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总转着那封信。
说实话,我开始对这个有头无尾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知道那有什么。
下午一下班,我买了一盒方便面,回家泡上了,一边便打开电脑。
一连上,我立刻就去收信。
今天只有一封信。
果然,主题还是那个《脚步声》。
我打开了,把方便面搁在腿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慢慢地看下去。
“门外只有风声。
”今天的邮件是这样开头的。
“门外只有风声。
也许是走廊里的窗子没关好吧,我壮着胆,打开了门。
在门拉开时,我真有点害怕门外会站着个口鼻流血的僵尸一类的东西,开门时都是心惊肉跳的。
但门一拉开,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在吹动。
“我不由失笑。
鬼大概不会乘吧,要爬上这种高层住宅也许太勉为其难了。
我自嘲地想着,正想关上门,忽然,在眼角里,我看见电梯过道和门前走廊的交叉口,有一个影子。
“月亮很亮,照在地上,白白的一片。
路灯虽然早坏了,但月亮足够亮,倒也完全可以看清。
而我就看见地上,映着一个人影,那人也许靠在电梯口吧,我在这儿看不到他的样子,可是他的影子却长长地投过来,一直映到我的门前。
“几乎象落入冰窖里一样,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了,头发根也一阵阵发麻,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个人一定不知道我已经看见了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风一阵阵吹过,他的衣服一定被吹了起来,影子象是蝙蝠的翅膀一样,不时展开一块。
他的衣服一定破得要命,不然不会被风吹成这样子了。
“那是谁?如果我走过去看一眼,至少马上会真相大白,但你别笑,这时我就象噩梦魇着了一样,手脚冰凉,几乎动也不能动。
我退到屋里,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马上象安全了许多。
我看看窗子,因为我住得太高,没有保笼的,多少有点不安全的样子,透过玻璃窗看出去,外面只是些稀稀疏疏的灯光,偶尔有架飞机飞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只是这些都没让我有安全感。
“我拉上窗,重又坐到椅子上。
电脑上还是那封读了一半的信,我不想再看了,几乎没有考虑,马上把那删掉。
不管那人写这信是什么用意,反正已经把我吓着了。
“我打开一个色情网站,开始看那些脱得精光的外国人表演各种性技巧。
我不常访问色情网站,因为那实在太费时间了。
但今天我却觉恐惧,更想看看那些色情东西。
“点了下一张女上男下的缩略图,看着那张大图从上而下在一点点打开,我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平静了些。
那些色情图也实在没什么美感,只是用禽兽一样的样子让人有种低俗的满足。
我等着那图打开,先闭上了眼养养神。
大约过了两分钟,我睁开了眼。
可是,跳入眼睑的那幅图却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色情图!那是一张死人的脸。
那张脸已经半腐了,脸上的皮肉象正在融化的蜡一样,有种要流下来的样子,眼睛向上翻着,以至于有种趾高气扬的嘲讽神情。
我极快地点了下关闭,可是,计算机发出‘叮’的一声,根本关不掉,我看着那张脸一点点显露出来,已经烂掉了的鼻子,没有嘴唇,露出了白色的牙。
“我下意识地关掉了显示器。
没开灯,屋里一下沉没在暗中。
在黑暗中,可能是我的幻觉,似乎有人的抽泣声,这更让我魂飞魄散。
那显示器里,那张死人的照片也许正慢慢地、却又毫不迟疑地在打开。
我再没有勇气去看那张恶作剧照片了,伸手关掉了电源。
“站起来,打开电灯。
本来想让自己觉得安全些,可是,灯一打开,我却看到……” 信又嘎然而止。
我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脑,也去拉亮了电灯。
虽然在看这个破故事时背后一阵阵凉意,但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信那些鬼怪之类的事的。
打开灯,也果然,房里还是乱糟糟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我想洗漱一下去睡了。
走出门,昏昏沉沉地,一眼看见了卧室门外有两个赤脚的脚印。
刚看过那个故事,乍一见这两个脚印,让人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可马上,我也释然了。
我懒得很,在老是光着脚,大概什么时候我自己踩上去的吧。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不知不觉的,心里总有一点不安。
我把地上拖了拖,但睡下了。
只是睡下后,一直睡不着,不敢闭上眼,而闭上眼又很害怕睁开眼,因为总迷迷糊糊地觉得象有个人俯下身正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等十二点多了才算闭上眼。
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说,睡眠象一床厚厚的被子,一开始并不觉如何,时间久了就会感到象有千钧重量压在身上一样。
我正是这样子。
天不太热,我的被子也并不厚,在半梦半醒时,只觉脑子出奇地清楚,可身体偏偏一动也动不了,做了些什么梦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个美梦,只觉一阵阵心悸。
虽然已经从梦中挣脱出来,可自己却还没醒。
正迷糊着,忽然,我的心猛地一跳。
有只手正摸索着我的腿! 我当然不相信半夜三更有什么卖身的女子来给我做免费服务,可这只手正轻轻地搔着我的腿,动作很轻微,却又很明显。
我只觉身上冷汗淋漓,却一动也不能动。
那只手摸到了我的右手时,我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冰冷,骨节粗大,现在两只手好象久违的朋友一样握在一处,可是,我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那到底是什么?我想喊,可是身上真的象被压了什么重重的东西一样,一动也动不了,而眼皮也象被胶水粘住了,根本张不开。
我拼命地一挣。
其实,那不过是身体稍稍动了动。
不过这一动,却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时,我才感觉到,那原来是我自己的左手。
我的左手大概被压在身上,压住麻木了,因此好象不是我身上的东西。
这些事也很平常,有时你也会感到身上某一部份并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我不禁有点好笑。
从床上起身,打开窗,天已经蒙蒙亮了。
早晨的空气是一种冰凉而清新的味道,让我的头脑也清醒多了。
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门,突然,我又站住了。
门口,又是那两只脚印! “我有点怕自己会疯了。
” 我躺在躺椅上,喃喃地说着,边上,同样是个躺着的美女。
不过你不要想歪了,她是我的一个中学同学。
她大学里读的是心理学,毕业后开了家心理咨询诊所,那属于头口水,加上她长得不坏,所以很有色艺双全的名声,生意倒也不错。
我和她虽然是同学,不过她从来看不上我这种没钱的人,所以尽管我对她有点想入非非,她却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只是有事没事找她咨询她倒是欢迎的。
“你的工作压力可能太大了。
不用多想。
” “可那脚印是明摆着的,不会有错!” 她笑了:“那只能是你自己踩上的,不过是忘了而已。
你大概踩了好几个,晚上没看清,只擦掉了一些却留下一些。
你会怀疑有人来到你房里,归根到底可以用你那不满足的性欲来解释。
你很想找一个伴侣,但由于目前还找不到,所以想象成有人闯入你的生活。
所谓的鬼怪,只是那种不满足在你头脑中一种变形了的反映。
” 我有点脸红:“其实我并不老想那回事。
” “性欲不仅仅是让你只想那回事,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任何行为都是基于性欲,正因为性欲不满足才会胡思乱想。
” “可是那个脚印……” “别去想。
我给你开个心理处方吧,每天在家里都要穿鞋,睡着用热水烫烫脚,穿着宽松的内裤,少上上网,上网也别看色情网站。
最后找一个女朋友。
” 她坐了起来,紧紧的毛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
我有点垂涎地想:想是她把自己也开到处方里,那该有多好。
“咨询费每小时二十四元。
你要刷卡还是现金?” “二十四块?又涨价了?” “对不起,你是老同学,已经打折了。
” 她的脸上,还是甜甜的笑容,却伸出手来,不屈不扰地对着我。
回到家里,我按她说的,先拖了个地。
那二十四块钱,总得物有所值吧,不然还不如去看看草台班子的青春少女健美舞。
湿淋淋的地拖过后有点发亮,看上去都是凉阴阴的。
我找出一双软底拖鞋来穿上了,天还没黑。
窗外,看到到一层厚厚的阴云堆在天空中,而我的家象沉在一口井里一样,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楼房,象一群不友好的陌生人。
吃过饭,我又上了网。
一开FoXmaiL,我几乎毫不意外就知道,今天一定能收到那封信。
果然,收到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的主题还是那个《脚步声》。
今天这信特别短,大约只有十几行。
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错了,但先翻到结尾,却并没有错。
“灯一打开,我却看到门外有两个脚印。
” 信的开头是这样的。
看到这句话,我象被蛇咬了一样,差点跳起来。
这个信是不是我自己写的?有那么准的么?我有点神经过敏地回头看了看。
身后,窗子开着,防盗窗把窗外的楼房分割成一条条的,好象那个世界都被关在牢笼里,或者是我自己被关了。
我只觉得浑身还是凉飕飕的,尽管天并不很冷。
我努力让自己坐直了,接着看下去。
“我只觉得身上象爬满了毛茸茸的小虫子,有种说不出过的慌乱。
我从不赤脚,那两个脚印却是光着脚的。
而我一个人住,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也许小偷来过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明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转过头,看着那台电脑。
现在,电脑关着,黑黝黝的屏幕象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洞,会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么?我突然想起看过的那个《凶铃》了。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重又打开电脑。
尽管我知道那不会有什么用,但有个图象,总让人心安一些。
我看着电脑启动,自检,跳出开机画面,心底也安心一些。
“开机后,我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FoXmaiL。
现在还会有信么?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可我却好象已经可以肯定,一定会有信来的。
果然,FoXmaiL里又有了一封信了,只是是封广告。
“看着计算机的显示屏,我只觉一阵阵凉意涌上来,说不出的忧郁。
” 看着这些,我也同样有说不出的忧郁。
也许,近来我有点神经衰弱吧?老是疑神疑鬼。
我打开winamp,开始放一首歌,自己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
洗着脸,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的一个男人在痛苦万分地用娘娘腔唱着一支歌,絮絮叨叨着被女人甩了的快乐。
我拧开水龙头,水很急地冲出来,在洗脸池里很快积起了一些水。
我把手伸进水里,一阵冰凉,略带些刺痛,象一些细小的针头。
我把水泼上脸,享受着那一瞬清冷,这时,我忽然听到有个人轻轻地,但是很清楚地说:“你在这儿么?” 那也许是那歌里的一个独白吧,我没有在意。
闭着脸,摸索着一边的毛巾。
可是,突然,我闻到了一种腐烂的臭味。
屋里有个什么东西! 我睁开了眼,只以为眼前会出现什么怪物,可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东西还都好端端地在原来的地方。
我不由失笑,也许,我真得了神经衰弱了吧。
我把脸擦干了,走出卫生间。
忽然,我身上象一下子结成了冰。
在卧室门口,有两个赤脚的脚印。
“不可能吧?” “是真的,那绝不会是我错觉。
” 尽管阳光很好,从窗外照进来,我和她并排躺着,也感觉懒洋洋地,可是,我却还是有种恐惧。
那种恐惧象是沙漠中旅人头顶的兀鹰,盘旋不去,等候着人倒下就准备把尖而利的喙插进人的尸体。
我在说时,连自己也没法掩饰那种慌乱。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开点安眠药吧,晚上也和朋友一块儿玩玩,别胡思乱想的。
”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来的朋友?年纪也一把了,一事无成,别人都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让我混在一帮小年轻里又蹦又唱吧。
” 她也笑了:“说句粗话,包做媒人,不能包养孩子吧。
我开的方子是这样,做不做当然是你的事。
其实你的病根就在于想得太多,以至于草木皆兵。
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找点事做做,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去做做,那就忘了,也不一定是和朋友玩。
” 我叹了口气,道:“也就上网便宜。
现在要上了宽带,一个月才几十块,拨号也便宜的。
” 她很同情地看着我,道:“要不,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是一个机关里的打字员,还是团委书记,年纪虽然三十了,看上去嫩相。
” 有你嫩相么?我心里说着,嘴上却没说出来。
大概,我是喜欢她了?每一次见到她,我都产生很强的欲望,有点冲动。
突然,象一个人走在夜里,一下子掉进一个大坑一样,我的心几乎一下沉了下去。
我这时才突然发现,我看见她时,产生的并不是性欲,而是另一种奇怪的欲望。
她也许发现了我的异样,道:“怎么了?想什么了?别对我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 我苦笑道:“不敢,虽然也有非份之想,可我也知道我是穷小子,齐大非偶的含义我还是知道。
我对你的感情,只有在你身后默默祝福,深沉凝望的份。
” 她笑了。
我的话大概也有点拍马的味道吧,只是她不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
她笑道:“对了,就是这样子,时常开开玩笑,别一本正经的。
好女人多着呢,去找找吧。
你付现金还是刷卡?” 我的心里还为那个发现担心,心不在焉地说:“现金吧。
” 离开她的诊所,风有些大,可能要下雨了。
这个季节这一带雨水很多,家里要是不关上门窗,总是湿漉漉的,会长霉。
我从衣袋里摸索着香烟,叼了一支在嘴里。
烟点着后,心口踏实了一些,可是,走走停停地,我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些不安。
为什么会有不安,我却说不上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天空中,浓云密布,星月皆无。
在那厚厚的云层后,也许是光风霁月,可现在却被那一层铅盖一样的浓云压着,几乎令人窒息。
突然,我站住了。
那种欲望。
那不是性欲,而是…… 而是食欲! 我几乎被这种念头吓呆了,站在一盏路灯下,动也不动。
路灯光把我的影子照得奇形怪状,浓得象墨,有点象一种妖异的怪兽。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一道白色的烟气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让眼前一切都模糊成一片。
回到家里,我又打开了电脑,上线,然后,收信。
我知道,今天一定会收到那封信的。
窗外,风声很大,小时候和外祖母住在一起时,点着油灯上楼,听到那样的风声,她告诉我,那是老虎叫。
那时的我很被这话吓了一跳,仿佛看见了风中有一头老虎,低沉而危险地吼叫着,四处奔突,以至于一个人都不敢出门。
硬盘在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虽然不太快,但几封信还是收得很快。
等信收完后,我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封主题为“脚步声”的信。
不是很大。
我没有多想,只是很顺手地把那封信扔进了垃圾箱。
回过头再去看那几封信,突然,信箱里又多了一个主题为“脚步声”的邮件。
也许是我刚才点错了?我选中那邮件,刚想拖到垃圾箱里,忽然,在收件箱里又出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邮件。
被炸了! 我马上想到了这点。
我一下点了取消,但只是顿了这么一顿,信箱里已经有了十来个一模一样的邮件。
这混蛋! 我几乎骂出声来。
那些自封的网络作家多半有点变态,正因为在现实中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才会在网上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那家伙为什么盯上我了?难道他那个狗屁不通的破小说非让我看不可吗?我把那些邮件一个个点中,删除,心里还是有点恼怒。
刚把那些信删光,忽然,我听到门外有轻轻的声音。
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胆怯似的,不象是路过的人,在我门口响起后,忽然没有了。
如果不是我的神经高度紧张,恐怕就听不到了。
我离开了电脑桌,小心走到门口,听着门外。
门外,有一种轻轻的,象是啜泣的声音。
断断续续,一会儿,又有一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音叹息得那么心满意足,让我毛骨悚然。
门外有个人! 我把手按在门锁上,半天,仍然不敢开门。
明明知道一开门,马上可以知道外面有什么,可偏偏象堕入一个恶梦中,浑身都象是成了固体,动也动不了。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从里面照出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映在门上,使得我的脚尖也象沉在黑色的水中,看也看不清。
好象,好种阴影也是冰冷的水,让我浑身都充满寒意。
一定要打开。
门外什么也没有。
我对自己默默地说着。
咬了咬牙,只觉虎口的肌肉一紧,门锁被我扭动了。
轻轻的“啪”一声,簧舌跳出了锁扣,门开了。
我猛地拉开门。
象是噩梦中一样,一个混杂的男声和女声的声音尖叫起来。
这让我浑身都象起疹子似的发毛。
门外,是两个明显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初中生,搂抱在一起。
他们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个什么吃人妖魔。
我心头一松,象是本来吊在半空中,以为下面是万丈深渊,却没想到只是离地不过微不足道的一段距离。
那种反差反而让人受不了。
我努力让自己和蔼地说:“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那两个小孩动也不敢动。
也许,报纸上常有说什么变态狂魔半夜里出门吧。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还小,别早恋了,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老师没和你们说过么?” 那小男孩倒平静下来,道:“没关系,我们不耽误学习的。
” 我不禁苦笑。
那小男孩也许觉得,除了念好书,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
现在的里,也许也不管这些事了吧,我还记得我上中学时,那时的老师象一群嗅觉过于灵敏、精力过于旺盛的猎犬,成天逡巡在里,我怀疑他们那是其实时刻盼望着有人能让他们抓住,没人早恋反而让他们不满。
我道:“就算学习成绩好,也不能太早恋爱啊。
你们有好感,一块儿上学放学就成了,用不着搂搂抱抱吧。
” 那个小姑娘脸一红。
毕竟,小女孩还是脸嫩。
那小男孩却老气横秋地说:“叔叔,你都什么年代的思想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 二十一世纪了么?我仍是一阵苦笑。
记得小时看过的那些纯粹浪费钱的破电影里,那些后进青年总是对团支书说:“现在都八十年代了。
”一转眼,那些后进青年今天都可以算是守旧派了吧。
我道:“行了行了,你们回家吧,天也晚了。
你们不回家,你们父母也要担心。
” 那小女孩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了拉那小男孩,道:“我们走吧。
” 那小男孩还想还嘴,被那小女孩拉拉衣服,也乖乖地走了。
我道:“你们当心点。
天晚了。
” 他们走到楼道口,那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道:“叔叔。
” 我正要掩上门,听到她的话,重又拉开门道:“什么事?” “你该擦把脸了。
” 大概我有点听不懂她的话,她比划了下脸上,道:“你脸上有脏东西。
” 有脏东西? 我仍有点不懂。
关上门,我走进卫生间,抬开灯。
灯一亮,看到了镶在墙上的镜子中的脸,我的心一下抽紧了。
在我的脸上,两道血红的痕迹从眼里伸出来,划过面颊。
那是血迹么?我伸手擦了擦。
的确,是血,还没有干透,我的手擦在脸上时,把血块搓成了一些细细的小长条,暗红色的。
怪不得那些孩子会害怕吧。
我想着,拿过毛巾,擦了把脸。
擦完了脸,在洗脸盆里积了些水,看着毛巾上那一团暗红的印迹慢慢变淡,在水里渗出一丝丝红色,我一阵惊慌。
眼里流出那么多血来,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那难道是什么病么?我是得了什么绝症而自己却不知道? 洗完了脸,我关掉了卫生间的灯,走进卧室。
我一定在做梦了,把卫生间当成卧室。
我几乎立刻这么想着。
但马上,我找到了这种错觉的原因。
电脑的屏幕上,一张巨大的脸充斥了整个屏幕,几乎要夺框而出。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脸上没一点血色,嘴角却带着点趾高气扬的冷笑。
在这张脸的两个黑得发出紫红光泽的眼珠里,流出了两道红色的血迹,拖过整张脸,长长的。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跳到桌前。
如果再迟一秒,我想我可能会冲动得把电脑砸了。
可是只是轻轻地一碰,那张的照片就没了,一下子回复到windows98的桌面状态。
是电脑的屏保被人恶意改了。
我马上想到了这个。
肯定是,有些耍无赖的网站总是在我的浏览器后面加上一段色情文字,当然,是我访问了色情网站以后。
肯定也有哪个无聊的人把我的屏保也改成了这种恐怖图片。
我在桌面上点了下鼠标的右键,进入属性,然后进入屏幕保护程序。
可是,刚进入设置画面,我操作鼠标的手一下停住了。
在设置里,明明白白的,是个“无”字。
仿佛头顶有一只黑羽的鸱枭在不住地盘旋,发出刺耳而让人心悸的叫声,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隐隐的,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那个人对我的警告么? 我不知道黑客是不是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连我不看他的信都能知道。
也许,在一个不知哪里的地方,有一个家伙正坐在电脑前,恶狠狠地注视着我的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我完全可以不去管他,可是…… 我重又打开了FoXmaiL。
那里,象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一封主题为《脚步声》的邮件正恬不知耻地等候在那里,似乎正注视着我。
我打开了那个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才看了几行,我就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个没头没脑的故事里,那个明显有点自我封闭的小说人物有一天晚上在门口听到了一些仿佛哭泣的声音。
打开门后,他看到了两个孩子,最多不过初中,正甜蜜地拥吻在一起。
我仿佛重又听到那个小女孩有点胆怯地说:“你该擦把脸了。
” 那个故事里的小女孩也那么说。
我有点疯狂地点击下去。
后面却与我大不相同,那个故事中的人物突然感到自己象一匹野兽一样,将那两个孩子抓住门来,象破坏一个布娃娃似的把小男孩的颈骨拗断,然后,把那个小女孩惨无人道地强暴了。
那种细致的残忍描写使得我在网上看到过的那个吃人肉的变态故事都仿佛象一个童话一样天真。
那个作者一定有相当好的文字功底,没一个错字,没一句病句,好象,他在写这个故事时还面带微笑、平静得象一杯冷茶。
疯了。
我的心头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那种不祥之感却又如同浓雾一样遮住我的思想。
那两个孩子! 突然,象被蛇咬了一口,我一把推开键盘,跳了起来,冲出了门。
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了,过道里,灯光昏暗得象是一场粘粘的雨,在这个季节,雨总是无休无止,好象要让所有东西都霉烂下去,连自己也烂了。
我大口吞咽着空气,而空气也好象是块状的,果冻一样,从鼻子和嘴里吞进后又从原地冒出。
这是个平常的夜。
但这个平常的夜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我摸出一根烟来,点燃了,走下楼去。
下楼时,一对不知住几层的情侣正有说有笑地走上来,走过我身边时,我嗅到了那女子身上淡淡的汗味。
住在这种公寓楼里的人,多半老死不相往来,我至今不知住在我边上的几户人家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可能也一样,不知道隔壁住着一个每天都惊恐万状,害怕看到门口脚印的单身汉。
走下楼,天已经很晚上,起码也有十点半。
蓝色的夜雾弥漫在空中,应该是冰冷的,却不知为什么,有点暖热的刺痛。
我长长地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喷出来。
那一对过早谈恋爱的初中生去哪儿了?白天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已经空荡荡的,路灯在漠视着每个窗帘后的芸芸众生。
那些亮着灯的窗帘象一片片发亮的纸片贴在方方正正得呆板的楼上,更象是些玩具。
谁知道,那些看上去温馨得几乎可以唱出来的灯光后面,也许也有着正在进行的谋杀和背叛。
我走出楼,踏上了冰冷的街道。
路面的寒气透过鞋底,让我的脚尖和脚跟都象踏入冰水中。
我独自走着,一种没来由的忧郁和不安也堆在胸口,让我发闷。
拐过一个拐角,仍然没看到什么。
也许,那也是偶合吧,我也看过一些东西,象前些天那部讲本世纪初海难的美国大片热映时有人找到什么资料来,说海难前有人写过一部小说,居然与那次海难惊人的吻合。
这些其实没什么希奇,逻辑学中说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但发生后倒过来看就显得神奇了。
至少,那封信里的主人公成了一个性变态,就和我不同,那么有一半他没有偶合上吧。
看来,我这种胡思乱想,也真有杞人忧天。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我仍然有种不安。
我扔掉烟头,在地上踩了踩,亮亮的烟头在脚底被踩灭了,无声无息。
我正想回去,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在叫我的名字。
难道是幻听么?我有点奇怪,扭头看看。
不远处的路灯下,停了一辆轿车,车前有个女人正在向我招手。
是流莺? 我的心一下跳了起来。
我也听说过,这地方有不少暗娼,每天晚上就外出接客,但我从来没碰到过。
也许她们阅人多矣,一眼便看穿我不是一掷千金的人物,懒得在我身上浪费吧。
其实,我一直很想能召个妓来,只要别染上病就行。
可是,开轿车的暗娼,未免太奢华了吧? 我走了几步,不禁有点失笑。
是她。
如果她知道我把她当成是暗娼,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我走到她边上,笑道:“怎么了?这么晚还没回去?” 她有点慌乱地说:“本来和男朋友一起去吃夜点的,可刚才他说要上,都半个小时了还不见人,我有点怕。
” 她有男朋友了?我心口有点酸溜溜的,脸上却笑道:“别让什么美女拐走了吧。
” 她白了我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还胡说八道,不和你说了。
” 我道:“对不起,呵呵。
你也别担心,很快就会来了吧。
” 她忽然招着手道:“来了来了。
” 刚才她还对我有点小鸟依人的样子,马上我就好象不存在一样。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资产阶级正施施然走过来。
那是个英俊不凡得让我自惭形秽的年轻人,年轻,英俊,有钱。
这最后一条是我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这也是我最痛恨资产阶级的根本原因。
他到了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笑道:“等急了吧?” 他们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实在让我不舒服。
我对她道:“我走了。
”越过他们就走,耳边还听得那资产阶级说:“他是谁?” “我的一个老同学。
” 她的话里没什么感情,好象和说“我的一个钱包,我的一张桌子”之类一样的语气。
他们的话放低了,咭咭咕咕的,夹杂着低低的笑声,也许在笑我,不过这也多半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
那个资产阶级是最看不起我这种无产阶级的,我在初中的政治经济学里就被诲人不倦的老师谆谆教导过。
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鸣,那辆豪华的凌志车开过我身边时,她坐在副驾驶座里向我招了招手,道:“byebye。
” 那种字正腔圆的伦敦腔几乎让我觉得我实在是个多余的乡下人,这一辈子算白活了。
他们的车开过我身边,留下一缕恶臭的青烟,让我咳嗽了一声。
看着那辆车开远,我站住了。
在这样一个夜里,我不回家睡觉,却在外面乱逛,那算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下,扭头回去。
这条路以前是柏油的,后来城市改造,成了水泥路。
也不知主管城建的官员是不是在建造这条路时忽然良心发现,中饱私囊得少了一点,这条路的质量几乎可以上得形象工程的,建成有两年了,中间只补过没几个坑,大多还很平整。
我走在路上,脚步声响着,象一只不怀好意的猫跟在脚后,不时发出一声饱食后心满意足的呻吟。
走了没多少,忽然听得有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杀人了!” 象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我浑身一激凛,脑中想到的却是那两个小孩。
那个女人还在象一张坏了的密纹唱片一样声嘶力竭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声音越来越低沉,好象随着叫声,连她的生命也一点点流走。
我向那女人喊叫的声音走去,走了几步又开始跑动。
刚跑了几步,我久不锻炼的身体也让我理解了“力不从心”是什么意思。
等跑过一个拐角,来到一个路灯已经坏了地方时,我已气喘吁吁。
那是一个高楼下的死角,大概要开发成住宅了,已经打好地基,红砖墙也已砌了半人高。
本来有个路灯,也许被那些精力过剩的建筑工人砸了,这儿黑漆漆一片,现在却已聚了一批人,有人正在用手电晃来晃去,远远看过去,倒象那些人手中握着根白花花的棍棒。
那些手电因为照地面,所以人的脸一概看不清,看过去也只见一些下半身,大腿和屁股,不过多半是些毫无美感的男人的大腿和屁股。
这些大腿和屁股在黑暗中胡乱组合成一只巨大的昆虫,随着手电光的穿插,又不停地分离组合,没有静的时候。
等我跑到那里,几乎已经找不到一个好位置可以看了。
我挤了半天,在一帮人的抱怨声中终于挤了进去。
地上,是两个象撕碎了的洋娃娃一样的孩子。
男孩和女孩。
男孩的头歪在一边,而女孩被盖了一块破布在身上。
“真是造孳啊。
这么小的小姑娘,死了还要被糟蹋。
那个杀人的真要遭雷劈。
” “这两个小孩也不知是谁家的,家里人要哭死了。
” 耳边嗡嗡地响着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而我却象什么也听不到。
地上,那两个孩子,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正甜蜜地拥吻在一起,现在却和那封诡异的信中所说的一样,死了,碎了,成了一堆破碎的尸肉。
我的心头寒意凛凛,但也升起了怒火。
一定是这个变态! 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我,但这事一定是他干的! 这时,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随着车上警笛的响声,那几幢高楼里不时亮起灯来,这个小区象一下子活过来一般,发出了震颤,嗡嗡作响。
那辆警车停到边上,几个警察跑下了车,把两具小小的身体装入塑料袋。
一个人在向那发现尸体的女人询问,那个女人语无伦次地说她先前只听到有声叫,因为只有一声,也没有在意。
后来出来扔垃圾时却看见两个小孩躺在地上,本还以为是别人扔掉的童装店模特,想拿回去洗干净给小孩玩,一摸才发现还是热的,死了没多久。
诸如此类。
回到家,打开门,我虚脱似地靠在门上。
电脑没关,但因为显示器的节电功能,已经是黑屏了。
我坐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按了下SPace键。
显示器象是久死还魂,沾了阳气一下活了过来,屋子里也开发有点亮光。
猫早关了,FoXmaiL却没有关掉,仍然打开着,那封信也一下跳出在我眼前。
那里,正描述着那个小女孩被压在那个变态者身下时恐惧的呜咽,刚才我还没有完全看完。
刚才看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变态,但此时,我却觉得一种突如其来的愤怒。
那不是人,是畜生! 我默默地想着,把下拉滑块拉下来。
当看到最后两个字时,我的心头象被刺了一下。
那里,那个人在描述了那种残忍的恶行以后,忽然加了一句:“我不是人,是畜生!”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又是。
我却再也难以忍受那种内心的惶恐不安,一大早就去她那儿。
当她看到我时,有点一怔,但马上捋了捋头发,笑道:“你来了。
” 我坐上躺椅,把全身放松,道:“昨天,你们走后,我看见了那个小区里的一起杀人案。
” 她道:“你别吓我,我也见新闻了。
现在想想,我还在害怕,那时我也是一个人啊,又那么近,万一……” 我有点想笑。
现在倒有点象是我在给她做心理康复了。
我道:“你也不用怕什么,你有男朋友啊。
” 她咬了咬牙,道:“他呀,一块儿去吃夜宵,不早不晚,偏偏在那时肚子疼。
那时本来就有点怕,现在想想更怕了。
” 她换了个姿势,一头长发被压得有点乱,却让她显得很是美丽,本色的美丽。
我的心头动了动,不过身体没有动。
“你好象对他有点不满?”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猜测着我这话里的意思:“没有啊。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的话里。
”我顿了顿,道,“是不是他老是想要你的身体?” 她的脸一下红了。
我说得那么赤裸裸的,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吧。
“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么想。
人家很正人君子的,连手都不太碰我,哪象你,满脑子的脏东西。
” 门关着,外面有个秘书,不过屋子是隔音的……患者强奸女医生,那不算太的新闻吧。
是不是值得…… “你想什么呢?” 她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身上一凛,有点尴尬地笑道:“有点想困了。
” 她皱了皱眉头,道:“是啊,我有点跑题了。
今天给你打五折吧。
” “还要钱?” “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但不是无偿的。
” 我的喉咙口发出了一声干笑,坐了起来,道:“那还有别的服务么?” 她看着我,惊恐地说:“你要做什么?别乱来!” 我向她逼近,嘴里挤出几声干笑。
我有点惊愕地发现,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种笑声也好象并不是我的。
我走上一步,她坐起来,张开嘴,似乎要发出尖叫,我猛地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踉跄了几步,人向后倒去,从躺椅上翻下去。
在她的脸上,磕出了血来。
她大声喊着:“来人!来人啊!”可是她这病室隔音大概太好了,我记得外面那个秘书也总戴着随身听在听,根本没有人理睬她。
她披头散发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种雍容华贵已经一点也不剩,只是显得象一个正在打架的农妇。
我走上一步,她惊慌地想冲到办公桌那边,然而我已拦在她身前,她根本没办法走过我。
“你想做什么?你放过我吧,别人都知道你进来的,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 她打量着四周,大概想寻找一件防身的工具,但是她这儿连花瓶也是塑料的,本来就是怕出意外,所以笔都是很短的一次性原子笔。
她以前也许根本不会想到会有病人攻击她,所以这里一点防备也没有。
我走上一步,她已走到窗子前,没办法再退。
她抓着一个塑料花瓶看着窗子,手足无措。
她这窗子很大,但却是用八毫米的钢化玻璃做的,就算用铁锤来砸,可能也只能砸出一个白印,别说用这么个塑料花瓶了。
我走到她跟前,她用花瓶打了一下我的头,但只是让我觉得象被掸了一下,根本没什么用。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头发。
她的脸上,有些血迹。
那些血迹正散发出甘甜的腥味,正如诱惑。
我把头凑到她脸前,伸出左手的小指刮了刮她的脸,把她脸上的血迹沾了一些下来,放在嘴里。
那是一种何等甘美的味道啊!好象早晨初开的雏菊瓣上正在滚动的露珠,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了第一次无望的后落下的泪水,象枝头烂熟的葡萄中滴落的如淡紫水晶一般的汁液。
那一丝淡淡的腥味有种野性和疯狂,从我的舌尖闪电一般滚落,几乎瞬间融入我的全身,让我每个骨节都开始发热。
我把手拂过她的面颊,她的身体也象一枝风中的芦苇一般颤动,象是被捕猎的猛兽盯上了的小食草动物一般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凑到了她的颈间。
当我的犬齿正要刺破她的皮肤时,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手无望地向上拼命抓着。
她的力量本来就与我相差得太远,她的这些动作只是毫无用处的徒劳。
我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左手揽住她的头,正要咬下去的时候,“啪”一下,那张窗帘劈头盖脸地掉下来,罩在我头上。
那是她最后的挣扎吧。
尽管我和她都被罩在窗帘下了,我却没有一点惊慌,左手仍然用力揽住她的头,右手一把撩开那张厚重的窗帘。
窗帘一移开,外面炽热的阳光一下直射进我的眼。
这个季节,这是难得的晴天,和熙的阳光照在每一个地方,象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
外面,人们有的在悠闲散步,有些匆忙走着,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健康快活,即使只是表象。
可是,阳光照在我身上时,却象刀子在割着我身上的皮肉,让我疼痛不堪。
我在做什么? 我一下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伸手看看自己的掌心。
我的手掌一般都很红,据说那在相书上叫“朱砂掌”,算是有福之人。
可是现在我的手掌却白得发青,毫无血色。
我是怎么了? 也几乎是一瞬间,神智一下回到自己身上。
我惊慌失措,蹲了下来。
阳光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我的身体,象有一万把小小的刀子同时刺入皮肉。
那种钻心的疼痛里也带着一种狂喜,同样也带着深不可测的忧郁。
我抱住头,按捺不住地抽泣着,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 她也许有点慌乱,稍整了一下头发,小心地绕开我,走到门边。
每走一步,她都紧张地注视着我,也许怕我会暴起伤人,或者突然又把什么扔过来。
走到门边,拉着门,她小心地问我:“喂,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
这时,我已没有刚才那种古怪的迷乱感觉了。
“好象,刚才是魇着了一样。
” 她也平静下来,道:“我给你开瓶安定,你回去吃了睡一觉,明天还是去精神病院看看。
” 我站起身,走过去。
她一下拉开门,跳开了。
我看见外面那个正戴着耳机的女秘书有点诧异地向这儿张望。
我道:“好吧,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 “没什么的,你是病人。
这回我也不算你诊疗费了,明天你去看啊。
” 我点了点头,她等我出去,在门里探出头对那秘书道:“小胡,给他拿一瓶安定。
” 那个小胡摘下耳机,道:“什么?” 她大声道:“一瓶安定。
”她说定,便掩上门。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她拿着手机正在拨号。
不知她是不是在报警。
我有点垂头丧气地走到那秘书跟前。
她正往药架上拿药,一边小声笑道:“你可真厉害。
” “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别装了,”她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搞得那么响。
嘻嘻,她好不好?” 我拿起药,有点厌恶地说:“很甜。
”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这两个字,走出了门,让那个显得性欲旺盛的女子在那儿发呆。
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些陌生人来来往往,不知忙些什么。
在楼上透过玻璃往下看时,所有人都健康得有点过份,但一旦自己也融入人流中,也就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带着笑意,也有不少人苦着脸,心事重重。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尽管我并不很饿,但还是找了个小饭馆走了进去。
这些年由于基建搞得厉害,民工多,这些小饭馆也象雨后的春笋,一家家冒出来。
我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前,叫了一个菜和一瓶酒,看着电视里那些可信程度很低的新闻。
正放着午间新闻,一位高官在视察某个建设得很好的村庄,那里,每个人都笑逐颜开。
我真的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了? 喝下一口酒后,我忽然想。
我不相信自己有什么不正常,但我也知道,我刚才对她的所作所为绝对是不正常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我的欲望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可是,为什么会有嗜血的爱好? 电视机里还在响着。
尽管天不太热,但也有敞开怀的民工坐在椅子上喝着酒,聊着天。
周围喧哗不休,在我耳中却同退潮后的海滩,什么也没有。
是那个人。
我想着。
一定是那个人。
他想要逼疯我。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资料,说催眠术大师可以远程通过文字、图像来催眠人。
那个人,一定也有那种妖异的催眠术,他把嗜血植入我的内心深处。
想到这里,我深身都开始发抖。
那两个孩子。
那一天我出门有一个小时,但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有那么久。
那么是不是在做了那残忍的事以后,又突然忘掉了? 周围的人正发现怪叫。
那些民工多半精力过剩,所以到哪里都象来了一大群青蛙。
可是,我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冷了。
喝完了酒,我的周身都开始有一种燥热。
回到家,我没有进门,走上了楼顶。
楼顶是一个晒台。
白天,这里时常飘扬着床单、被子、各种各样的衣物,象是升起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旗帜。
现在大多收了,只有几件零星的男女衣服还挂在一根铁丝上。
今天天气很好,晒台被晒得发烫,走在上面,热气透过鞋底升上来,让我的脚也有点痒。
我跨过边上的栏杆,坐了上去。
大白天我一个大男人这么做的话,大概会引起轰动的吧,可现在没有人会注意,还在街上的人们都属于那种晚归的人,正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象一些污水一样被一幢幢丑陋不堪的水泥大楼吞没,那些棱角分明的楼就象饕餮的怪物,饱餐之后正发出心满意足的呻吟,我也恬不知耻地坐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风象是浓厚的酒液,直往我嘴里灌。
可能大热过后又要下雨,风也带着潮湿。
灰尘却还是很多,那些肮脏空气进入我的喉咙时有种痒痒的辣味。
我看着远处,灯火渐渐亮起,一片迷茫,而这儿如非人世。
“你是怀疑我吧?”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后,看到的第一封信的主题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封无聊的广告信,不少广告都做得那么耸人听闻,然而发信人的信箱却非常眼熟。
正是那个人! 我点开了信。
信不长,一共只有不多的几个字:“你是怀疑我吧?你猜对了。
” 十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平常的一句话,可是却好象嗅得到字里行间带着的浓重的血腥味。
他是在挑衅。
我有点快意,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挑衅,那一定是因为失败了一次。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没能让我对她真做什么事。
我有点怀疑,一旦她没有拉开窗帘,可能现在我就会收到一封描写如何强奸杀死一个女心理医生的小说了。
我给他回复了一句,说:“而且你没能让我成为一个强奸杀人者。
” 我回这封信,只是一种恶作剧地嘲弄。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三分钟后,我设置着的监视信箱的工具告诉我新收到了一封信。
尽管还没看到是谁发来的,但我已经猜到,肯定是他。
我打开了那封信。
从今天开始,我绝不害怕他。
那果然是他的回信。
信里没说什么,只有一个地址:风陵路十七号二幢二七零一。
我不知道这个地址是什么地方。
我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黑下来,斜阳将几缕金黄色的光芒照进来。
我的间房子是朝西的,夏暖冬凉,只有那些好些年的旧房子才会造得那么不顾一切。
我把这个地址抄在纸上,走出了门。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依然忙着他们自己的事。
那些奔忙的人大多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时,说:“去风陵路十七号。
” 那个司机象听到什么怪事一样,回过头道:“风陵路十七号?” 我拉开那张抄着地址的纸,道:“是啊。
” 他似乎想了想,道:“好吧,那地方可有点远。
” “你只要别带我兜圈子就行了。
” 那个司机哼哼地笑了声,道:“哪能呢。
” 车开动了。
我坐在司机边上,看着车前放着的一个装饰品。
那是个香水瓶,做成一个财神的形状,车开动时,那个财神的头开始摆动,做得不太精致的脸上带着过于夸张的笑意,嘻嘻哈哈的。
甚至有点阴险,而阳光透进来,照在我的脸上。
一阵困意袭来,我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禁扶住头,闭上了眼。
眼光好象出现许多发亮的火花,不住地伸缩,时起时灭。
那个司机道:“怎么了?” “没什么,开你的车吧。
” 那司机道:“对了,这地方我刚去过,刚才我还送了个小姐去,刚才我想你怎么也去那儿,一天里连着去两趟,也是巧事。
” 我有点厌倦他的喋喋不休,那个什么小姐也不关我的事,我道:“那快点开吧。
” 车开得很快。
但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车停下了。
我睁开眼,车停在一个我根本没来过的住宅区。
“二十七块。
” 那个司机把打表器关上,我摸出钱,付掉了,然后走下车。
那司机接过钱,马上就开走了,不知为什么,我好象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二十七块,我想起那人给我地址,也是二十七层。
这个偶尔的巧合倒也很有意思。
风陵路十七号。
我看着周围。
这是个居住区,有十几个小区聚在一起,一个小区有一个门牌号,十七号当中的一个小区。
我走了进去。
这小区里住的,大概都是比较有钱的人,门口有门卫,里面还有保安。
我走进门时,那门卫半躺在门房里,喝着酒,啃着一只鸡爪子,也根本没有在意我。
小区里,偶尔有一辆小汽车开出,轻快无声,又趾高气扬,似乎是在向我示威。
可能,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拥有一套住宅吧。
我不禁想到我住的地方,那是幢很老旧的房子,只有那些没钱没势的人才会住到那儿去,住在这儿的不是一些做生意的就是一些官僚,也就是说,在这儿的,多半是有钱人,而那个人在那个变态故事中居然还说他没钱。
也许钱这东西和人的欲望一样,永远都不会嫌多的吧。
我找着二幢。
这小区里有十来幢楼,每幢楼的中间贴了一个标牌,二幢位于这个小区的里面。
这幢楼和别的楼一样,崭新,冷漠,趾高气扬,正和住在这里的人一样。
两个保安正慢吞吞地走着,有一个在看着我,大概有点怀疑,因为我衣着普通,不象那些全部身着高级毛料西装的成功人士。
如果我不是态度很自然大方,可能他们马上会来盘问我了。
我到了二楼楼上。
这些楼现在都装着对讲门铃,一扇防盗门冷冰冰地关着。
我看了看,这门铃是组合式的,象是电话机的按键。
这种门铃比较高级了,需要单板机控制,不象那些低层建筑,有几户人家就有几个键。
我在那键盘上按下了“二七零一”四个数字,每按一次都发出“滴”的一声,仿佛呻吟,几乎让我没勇气再按下去。
当按了下“确认”后,我才如释重负。
这时,门铃里传来“啪”的一声。
我大声道:“喂,请问是风陵路十七号二幢二七零一么?” 门铃里没有声音,那扇铁门却因为锁开了,露出一条缝,象是一只怪兽的嘴。
我等了一会,仍然没声音。
那人在等着我上去。
当真正要上楼时,我不禁有点迟疑,回头看了看。
那两个保安还在探头探脑地看过来,如果我再不进去,他们马上会过来盘问我。
太阳已经下山了,最后几缕阳光映在西边,照得那里的云朵血一般红,好象有一头庞大无比的异兽正在挣扎,正四处飞溅着血液,那些云也象是凝固的血块,似乎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拉开门。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一种极端的无助和忧郁。
也许,走进门后,我从此会步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与现实将完全脱节。
然而,我没有再考虑什么,走了进去。
铁门发出“呀”的一声,又重重地关上了,象一个冷漠的陌生人。
楼里,装饰得很豪华,地面是暗红色的花岗石,夹杂着白色的大理石。
那大概是四川红的,很昂贵,也只有这儿的人才会将公用部份布置得如此奢华。
墙面都很厚,根本不象我住的地方,我那房间的墙薄得象用木板拼成的,有时我真怕会不小心一拳把墙都打破。
这幢楼有两部电梯。
一部大概是备用的,关着,另一部是开着的,我注意到上面显示的数字正是二十七。
二十七。
这几个数字也是红色的,象血。
我按了下那个向上的箭头,那个数字亮了下,慢慢地开始跳动。
二十六、二十五…… 这是部高速电梯。
我想,比我以前读书里那幢教育大楼里的电梯快得多了。
大概,连这电梯也是进口的,比较高档吧。
我想看看那电梯的商标,可惜外面也看不出来。
其实我也知道,电梯在外面不会有商标的,有也是在里面。
只是,我胡乱想着,那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
是的,不安。
那电梯正慢慢地下落。
慢慢的,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轴承转动的声音。
终于,随着“叮”的一声,那电梯停了下来,门慢慢地打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电梯里的风扇正呼呼作响,灯火通明。
我走了进去。
里面的按钮也是组合式的,那种高层建筑的电梯多半如此。
随着微微的一震,这电梯也开始上升。
无声无息,连轴承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好象一下子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不知道当电梯到了以后会出现什么,我告诉自己,就算出现一个浑身都是泥土、脸上的皮肉都腐烂了的僵尸,我也不再害怕。
可是,那个数字在不停向上跳时,恐惧却象一些无处不在的蛛丝,深深地缠住了我,无法摆脱。
“叮”的一声,象是把我从梦魇中惊醒,电梯门开了。
我吃了一惊,看着外面。
外面,依然是那种红白相间的地面,一尘不染,光滑油润,在灯光下十分柔和。
可是,那种奢华里总是透着一股妖异。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走出电梯。
二十七层上只有两户人家。
可是,明显只住了一户,另一户可能至今没能卖出去。
这两扇门相对着,二七零一在右边,二七零二在左边。
我走到二七零一号房的门前,按了下门铃。
门铃声是很动听的音乐声,几句《致爱丽丝》的曲调。
听到这种门铃时,我也松了一口气,好象刚才那种妖异气氛一下冲淡了许多。
也许,那里住的只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吧。
有不少人上网总爱扮演一下与生活中截然不同的样子,那人在网上写那么变态的故事,而实际上他说不定非常温和,平易近人。
说不定,那是个寂寞的女白领,一个人住在外面,因为寂寞,想交个朋友。
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我还会真的得到一个梦寐以求的女朋友,说不定…… 我又按了下门铃,那音乐又响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柔和的路灯光下,红白相间的地面确实很漂亮,到底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见过一些平常人家装修的房间,用将军红冒充四川红,灯光一照,根本没有那种油润的感觉,实在是差远了。
而那些白色的大理石,可能是汉白玉,也滑滑的极为细腻。
门开了。
可是没有人迎出来。
我有点狐疑地道:“喂,有人在么?” 一个男人道:“你来了?请进吧。
” 是男人?我不禁有点失望。
但那个男人的口气很温和,让人一听油然而生好感。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里面的客厅很大,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正在卧室门口穿拖鞋,头还没抬,嘴里道:“你真的来了,呵呵,敢到你的信时,我怕你因为害怕不敢来呢。
” 我也笑了,在边上的鞋架上拿下一双拖鞋换上了,道:“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会让你吓住。
” 他虽然是男人,艳遇是不可能了,但如果是个风趣的男人,做个朋友倒也不坏。
我换好拖鞋,走了过去,他也迎了过来,向我伸出手。
他的手白净细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人物,衣服也高档得足以抵得上我半年工资。
我有点自惭形秽,但努力让自己不失了风度:“你写的故事可真,我真被你吓着了。
” “是么?”他笑道。
他的样子和声音有点熟悉,可一时总想不起。
他道:“来,坐吧,喝杯茶。
” 我坐下来。
他家里摆放的也是比较高档的实木家具,原色清漆,既朴素又显得华贵。
我坐下来,他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道:“喝吧。
” 我啜了一口,道:“你怎么想出这么个故事来的?” 他坐了下来,也喝了口茶,微笑道,不作声。
我没有说话,知道他一定会说的。
半晌,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意,道:“都是真的。
” “真的?”我不禁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他。
在他的脸上,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温和,没一点架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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