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宗盗饷
2974
明英宗年间,瓦剌大军犯境,英宗派兵前往平定,双方相持数月。一日,前方传来加急文书,称敌我双方僵持不下,明军军饷已缺,急需补给饷银,以稳定军心,同瓦剌大军血战到底。
然而,此时英宗在太监王振的谗言下,大兴土木,国库银两已所剩无几。无奈战事紧急,朝中大臣屡屡上书催促,英宗只得把仅剩的200万两银子拿出,并命将军刘忠领精兵二百押送。
就在数日后的早朝时,刘忠脸色苍白地冲上大殿,跪地号啕大哭,说押送饷银途经怀来时,竟被土匪劫走,二百精兵全军覆没,自己是在几名将士的拼死护卫下才得以生还。
听得刘忠之言,群臣无不大惊,英宗顿时火冒三丈,喝道:“反了!反了!这群刁民连朝廷的饷银也敢劫,王法何在!”随之更是怒视刘忠道:“刘忠!朕遣你的那二百精兵难道都是饭桶?为何连区区几个毛贼都应付不了?朕要你等还有何用!”刘忠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皇上,那可绝非一般匪类可比呀!他们不但人数众多,而且个个强悍无比,随罪臣押送的那二百人无一生还啊!”
此时英宗哪会听他一面之词,一怒之下把刘忠打入狱中。此时,群臣皆是互相商议,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回饷银要紧。英宗叹了口气说:“如今事出紧急,不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听得皇上此言,众人顿时都不言语了,因为他们个个心下明白,虽说此事确是十万火急,但皆不敢有所建议,一旦皇上任命去追查饷银下落,那便是个要命的差事,若是追查不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就在众人鸦雀无声时,左都御使邝野站出来道:“皇上!臣愿领命前往,誓要追回饷银!”听了邝野此言,众人都松了口气,英宗更是走下龙椅来,握住邝野的双手赞道:“邝爱卿果然是大将军风范!如今国难当头,更是一发千钧之期,朝中文臣怯懦,好在尚有你等忠烈武将啊,朕相信你!”邝野连忙跪地领命。
这时,英宗叹了口气又道:“邝爱卿,此乃十万火急之事,可万万拖延不得啊!”邝野知道英宗心下着急,似有催促之意,为让其放心,便一咬牙道:“皇上万请安心,臣将亲领部下前往剿杀那群逆匪,夺回饷银!以半月为限,若臣不能夺回饷银,必将以死谢罪!”
邝野连日领兵赶往怀来,果然在丢银处附近打探得一土匪窝,即刻亲领精兵数百,将那处包围得水泄不通。让他万分意外的是,此处已是人去巢空,里面空无一人,只剩几辆押运饷银的车辆,以及数个大木箱,在木箱旁边还摆放着一大堆四四方方的石块。邝野细细一瞧,银车及木箱皆是国库之物。见得这些,邝野目中似欲喷出火来,劫饷银的果然就是这批逆匪!邝野命人翻了整个土匪窝,也没能找出一锭银子来。
邝野心知,能敌得过二百精兵的土匪绝非少数,且运走200万两官银更是不易,连忙吩咐全城戒严,各关卡加派人手盘查,自己则领人去了当地衙门。
地方官员得知发生此等大事,无不吓得冷汗淋漓。当邝野问及当地匪情时,官员们战战兢兢地说:“此地向来太平,不知为何却发生了这等大事,或是因连年征战,一些刁民为保活命才聚集起来干的呀!”邝野知道这些官员皆是昏庸之辈,对辖下民情极不了解,却把祸事摊到百姓身上。
此时,有人来报,在一关卡盘查时逮住一个可疑男子,此人包裹中藏匿着数百两官银欲出城去,现已被押进大牢。听得此言,邝野心下大喜,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来到大牢,邝野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哆嗦着蹲在监房的一角。这时,属下把缴获的官银递到邝野跟前,上面赫然有着国库银锭的印记,数目竟然有五六百两之多。邝野指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这些官银是从何而来?还不如实招来!”
那人见得邝野威严的双目,牙齿咯咯作响,颤声说:“官老爷,小的叫吴小六,小的……”说至此处,吴小六“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官老爷!小的都招了,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邝野一听,神情猛然一震,道:“好!本将军奉皇命查饷银下落,你若愿招,就算你将功补过,本将军可免你一死!你说,那些饷银是不是你们劫走的?”吴小六点了点头。
邝野连忙走近,急急问道:“那些饷银现今藏在何处?”吴小六低头说道:“都分了,小的分了600两……”
邝野顿时大惊不已:“分了!此话怎讲?”吴小六道:“我等皆是没了活路的难民,如今连年征战,官府还要处处盘剥,不得已才聚在一起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那天探子回来说,有一大队官兵押着几个大箱子来了,可能是银子。一听这话,众人脑袋就蒙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操着家伙上去就杀。我们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豁了命的,最后,好像就只有一个头头逃走了。之后,为了躲避追查,我们就把银子分了,都离开了这里,到各处逃生去了,小的……是晚了一步才……”
邝野更是大惊,怒道:“还真是你们这群刁民!杀了朝廷二百精兵不说,那可是200万两银子啊!怎么个分法啊?”吴小六又哭道:“官老爷,这等诛灭九族的事情我等也是没了办法才干的啊!可是……可是那些箱子里也并非全是银子啊!”
邝野一听,愣道:“不全是银子?不是银子是什么?”吴小六答道:“那些箱子仅上边一层是银子,下边全是石头!”听得这话,邝野脑中“嗡”的一声闪过一幕:当时在搜寻匪巢时,在那些大银箱旁边,堆放着一些不知做何用的方正石块,他的心顿时冰凉了。
本是奉旨追查饷银下落,虽然至今未曾追回饷银,却无意中得知了这样一个惊天内幕!邝野知此事之重大,即刻命人押着吴小六及那几箱石头赶回京城。
英宗得知此事后险些晕了过去,震惊之余大发雷霆,怒道:“传银库总管邱静!此事乃他一手操办!”邱静跪在地上挥汗如雨,叩头说道:“皇上!银箱出银库前,每箱每锭都是臣亲手查验过的啊,断不可能有这等荒谬之事呀!”英宗喝道:“此事自始至终就你和刘忠二人经手,如今有匪人吴小六供词,且在匪巢寻得物证,邝爱卿已一并带回京城,证据确凿,还能有谁?”
英宗又从狱中提出刘忠审问,刘忠丢失饷银,下狱本是不冤,然得知此事后却号啕大哭道:“皇上!罪臣丢失饷银,罪该万死,然掉包饷银之事却是万万没有的啊!臣一生征战沙场,深知前方将士疾苦,怎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罪臣奉命押送饷银赴前线时,即便是银箱上的封条也是不曾动过分毫啊!”
英宗脸色煞白,一怒之下便把二人打入死牢。
邝野来到狱中,看着凄惨的刘忠、邱静二人,心中异常不是滋味。此二人在朝野上下皆是有口皆碑之人,实属忠良,怎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呢?邝野把此次在怀来所见所闻述与二人听,刘忠听后默然许久,缓缓说道:“邝大人,你可信的过刘某?”见邝野点了点头,刘忠接着道:“邝大人,你信得过刘某,刘某也信得过邱大人,此事断不可能是我二人所为!其二,那群悍匪绝非什么流民及乌合之众,那二百将士皆是随刘某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部下,绝不可能是一群普通百姓所能敌的!若是普通百姓,即便人数再多,我等亦不至于全军覆没!他们一个个不但强悍异常,且兵器皆是利器!刘某说这些话,万望邝大人三思啊!刘某丢失饷银,理应当死,毫无怨言,然我同邱大人这两家老小就全交托在你手里了!”话罢“扑通”一声跪倒在邝野跟前。
听了刘忠这一番言语,邝野思索许久后,决定再次提审吴小六,却闻吴小六两眼翻白地吊在横梁之上,早已气息全无!
邝野顿时大怒,训责狱卒看管不严。这时,一近身仵作验尸后,很是诧异地对邝野道:“邝大人,此人的确是自杀,一丁点儿其他痕迹都没有,他拆了自己的腰带当绳子。属下不明白的是,你先前明明说了可免他一死,他为何还要自尽呢?”这吴小六一死,邝野的心又凉了半截,如今唯一的一点线索已断,此事便无从下手,查不出真相,那刘、邱二人的性命定然难保啊!
英宗因知部分饷银已被那些匪人携带四散,追回已是几乎没有可能,眼下之重,便是命邝野彻查以石充银一事。
这日,英宗召邝野进殿,邝野见驾后长跪不起,喟然说道:“皇上!臣有辱圣命,这些天来,案情不曾有丝毫进展,还请皇上降罪!”这时,英宗扶起他,叹了口气道:“邝爱卿,朕此次唤你前来,并非为此事。唉,你还是自己看吧!”话罢,把一奏折递到邝野手里,又道:“为谨慎起见,朕把上奏之人名字涂盖了,还望你知晓朕的难处啊!”
邝野接过奏折,细细瞧着,那奏折上说,饷银之事其实另有内情,邝野早已查出饷银下落,所谓以石充银之事乃是邝野捏造,证人吴小六无辜自尽,便是邝野一招狠棋,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旨在私吞那一大笔饷银!
英宗长叹一声,道:“邝爱卿多心了,朕怎会不信你呢?即便是朕信不过刘忠、邱静二人,但还是信得过你的呀!只是如今朝廷上下风言风语,叫朕好生为难哪!”
邝野叩头说道:“皇上!请再给臣十日时间,待臣再去怀来一趟,若此次不能查出实情,臣甘愿领死!”英宗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一到怀来,邝野便来到当地衙门,然而让他诧异的是,先前那些主事官员皆已离职,新任官员们说,先前那些同僚无能,不能好生治理辖下事务,才致使逆匪猖獗,且为推托罪责还当钦差之面谎报匪情,已被革职查办了。邝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领人来到那个匪巢去看,然而四下看了半日之后,只见他紧皱双眉,沉思不语。待离开匪巢,邝野孤身一人来到附近诸个村庄察看,却见此地民风淳朴,耕种和睦有序,村民下地时,竟然都是敞开大门,孩童老人四下奔走,毫无顾忌,实不像什么土匪猖獗之地。
十日之后,邝野果然如期返回京城,或许是由于一路风尘之故,他神情异常憔悴,当他来到宫中时,英宗领太监王振也正在等候他的到来。
英宗问道:“邝大人,如今十日之期已至,不知你可曾查出些什么?”邝野默然许久,开口答道:“皇上,臣查得出查不出皆是一死,查得出查不出又有何区别呢?”英宗听了淡淡一笑道:“邝大人此话何意?”
邝野双目含泪,缓缓说道:“邱静出任银库总管多年,向来小心谨慎,精打细算,曾多次驳回皇上一些无谓的拨银之举;刘忠将军更是赤胆忠心,一心牵挂前方战事,数月前,前方发来战报及军需文函被朝中小人压而不报,最后还是刘将军揭发。此二人可谓我朝不二忠良!他二人会做出以石充银私吞军饷之事么?断然不可能!事实便是,刘忠将军押送去前方的就是十足的20万两白银!然而他却不知,这一去,不但要白白送了那二百精兵的命,还有几位朝中大臣的身家性命也危在旦夕!因为此时此刻,在怀来,早已有一支虎狼之师在等候着他们,他只是掉入这个瓮中的第一人而已。当时我错怪了怀来那些官员,他们说得没错,怀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土匪,所谓的流民造反,所谓的匪巢银车银箱石块及匪人吴小六,都是请臣入瓮的诱饵罢了。如此滴水不漏、如此用心良苦,使得臣对吴小六之话深信不疑!刘忠将军丢失饷银必死无疑,那些石块及吴小六的供词足以让邱静大人万劫不复!这一开始便是一个死局,在这局中,刘忠将军、邱静大人和臣三人是注定要死的,因为吴小六一死,本案便再无从下手,如此一来,臣若查不出来,此事就成了刘忠将军和邱静大人二人所为,他二人要死,臣办案不力,也得死。然而,若臣知晓了事情真相,也是断然不敢公之于天下的,因为此案主谋乃是当今天子!臣既然知晓了这其中的内情,还能有活路么?一杯毒酒,让真相永远烂死在臣腹中,臣的死,既然事情真相再无人知,那刘忠将军、邱静大人照样得背负千古骂名共赴黄泉!”听邝野说至此处,英宗脸色赫然有些不安起来,柔声说道:“邝大人,你……”邝野摇了摇头,接着道:“素闻王公公手下有数千勇士,个个武艺超群,若非如此怎能敌得过刘忠将军那二百精兵呢?想必如今,那20万两白银早已秘密回京了!这一招的确高明,仅此一计,既除去了如今朝中敢跟皇上当面非议朝政军务的三个眼中钉,更是能以饷银被劫为由,为大兴土木赢得一笔密资!如今谁都知晓饷银被劫,而朝廷也已拿不出银子,如此一来,浴血在前方的将士是生是死是战是降已不在您所想之内,您所想的是,至少如今朝中再无人催您遣送饷银了!皇上,请赐臣毒酒!”
英宗脸上仿佛有些难色,然王振早已端出毒酒,冷笑道:“邝大人就是聪明人嘛!”邝野接过毒酒,早已是泪流满面,“扑通”跪倒在地,悲声说道:“皇上,臣心下明白,您向来仁慈宽厚,如此卑劣歹毒之计断然不是您能想得出来的,而是小人之谋!臣死不足惜,但有几句忠言,还请皇上听在心内。如今前方战事迫在眉睫,一旦瓦剌得胜,举国上下何得安宁?然如今朝中文臣怯弱,无能主事之才,武将多战死沙场,况且国库虚空,可说真真是内忧外患之秋啊!武侯曾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万望皇上牢记在心啊!”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看着死不瞑目的邝野,英宗指着王振叫道:“狗奴才!都是你的好计策!”王振连忙跪下哭道:“皇上!奴才该死!可奴才都是为您着想啊!”英宗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罢了,罢了,那……那20万两银子还是给前方送去吧!”
不久,瓦剌大败明军,英宗不得已御驾亲征,全军覆没,英宗也被俘虏,史称“土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