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店里的故人事
2025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来不及反应的我躲在了一间老式摄影店的屋檐下。雨水冲刷着台阶上沉淀了的尘土。摄影店的招牌早已经斑驳淋败,被时光的针绣上了岁月的痕。
等雨等得百无聊赖的我跨进了店门,沾水的鞋潮湿了地板。我四处张望,视线在一面墙壁上挂着的相框的照片停留了。五六十年代的黑白照,照片里的人儿梳着那时流行的两股麻花辫,恬静柔美。照片的背景是虚化了的梅。
我不禁忘记了此刻是在他人的店里,伸出手想要去感受静美,却不小心晃动了相框,螺丝松动,“哐当”一声碎了相框。我顿时惶恐了起来。
闻声而来的是位老人,面目和蔼,脖子上还挂着传统相机。
“抱歉。”我语气短促,明显的不知所措。
“没事。不会刮伤了就好。”老人蹲下收拾玻璃,手微微地颤抖,熟稔地从相片后面抽出了一张纸页,我隐隐闻到了墨香。
老人转身,我惊诧于他的红眼眶,然后越发地产生罪恶感。
老人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纸页,收拾了残碎玻璃后主动请我喝了茶。门外的雨未停。
桌子上平放着相片,我在错觉间觉得老人迷离了眼。老人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烟筒,搓起了烟丝,燃起了烟。
短暂沉默后老人打破了僵局。他把眼光沉在了茶水中,缓缓道:“最近几年传统相机不受欢迎了,都没什么生意了。还好有这雨,不然台阶会积更多尘土的。老了,不大中用啊,一扫地一有烟尘就咳嗽……
我点头应和。“刚才吓到了吧?其实后面的螺丝的早就松了。孩子们都出门了没人帮忙钉紧点。”
“要不我现在帮忙钉紧钉子吧……”我放下杯子,力度略大晃动了杯里水。
“不用了……”老人眼光移到了照片,神色温柔似茶色的水。“其实我就想要是掉下来了就不再挂上了。老了,这些东西早也随我一只脚进棺材了。”
“刚才觉得照片很美,虚实处理得很恰当。我不自觉就想去触碰。没想到会掉下来……”我声音越说越小。
“没事的。这照片迟早都会拿下来的。”老人的手温柔地摩挲着相片的边缘,似在为爱人梳鬓角的发。
“那年我跟着我们掌柜的去给一户大家的千金拍照。那时胶片洗出来很费劲,而我又是新手,银盐分量掌握不好,相片总是过度曝光。在洗了几张失败品后,我害怕被掌柜的骂就私自找了那位千金商量是否可以暂时把失败作收起来,之后我会洗张更好的亲自送回去。千金答应了。这次交集后我们慢慢熟了起来。她经常去拍照,我也慢慢熟练了摄像。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一天她跑来泪眼婆娑说自己被逼婚了,问我愿不愿意带她走。我当时就蒙了。虽然之前有过这样的念想,但真正被搬到现实时,我又发现我被生活磨去了勇气了。”
“所以你没答应?”我不自觉握紧了茶杯,茶水停滞了。
“嗯,没答应。她还是出嫁了。当时镇上很热闹但我没去看。掌柜的凑完热闹后给我带回了一封信。他很感慨道:‘我们争不过命啊。’”
“信?是刚才那个?”
“嗯。”老人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口袋上。“她写的。后来一个月后我就离开了那个镇,带着相机和这些有她的相片以及那封信,来到这里定居了。去年听说她走了,我才想起把这些相片挂起来的。只是这墙壁也落灰了相框会松垮。”
说完,老人抿了一口茶。
又是短暂的沉默。“孩子,雨停了。”老人已经把视线丢在了门外,看雨后天晴。
我起身,告别了老人。
出门时迎面了一中年女子,颇有老人的神韵。
风微凉,不小心把对话带进了耳膜。
“爸啊,那相片呢?”女人的声音。
“哦那个啊,我收起来了。”老人的沧桑声。
“就知道你这样,之前就叫你不要挂起来了,现在不挂了你看墙壁一个洞的多难看。”带着无奈和嫌弃。
“没事,之后就可以挂我的上去了。……”已经习惯的语气。
雨后的街,行人匆忙,溅起的水花泥泞了鞋。我怀揣着老人的故事,加速了回家的脚步,随即淹没在人群中。